第3章初来斗法
第3章初来斗法
“我苦命的儿，佛祖保佑，你可算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艾妈妈抱着锦汐刚进屋，屋中数十双眼睛立刻聚在艾妈妈怀里，像看怪物似地盯着锦汐小小的身子。一个穿着大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的妇人就从大厅右侧的黑漆官帽椅上站起来，紧走几步到了艾妈妈跟前，口中叫的凄惨，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伸手从艾妈妈怀里把锦汐抱走。她抱着锦汐坐回去，拿着雪白的帕子轻轻擦着她的小脏脸，满眼心疼地道：“你这孩子怎么到处乱跑？你爹爹不知道有多担心，带了人亲自去外头找了你半宿。佛祖保佑，你可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说罢双手合什，闭上眼虔诚地望空拜了几拜。
容长的蛋圆脸，柳眉微长，鼻直口正，唇角有一颗米粒大的黑痣，长的不丑但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气质，属于放人堆里一眼看不出来，看两眼又忘那种，正是周博海的继妻周家二夫人谢氏。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在后世风华正茂，此时却是人老珠黄的尴尬境地，跟柔如春水的九姨娘相比只能落个端庄。
闻着二夫人身上熟悉到骨子里的桂花香，再看看她迎仙髻上简单却极贵重的翡翠纹金丝头面，锦汐微微垂下眼睛，轻轻地叫了声“嫡母”，便把身子又缩了缩，拘紧不敢靠近又贪恋二夫人怀抱的模样，浓密纤长的羽睫却掩了一抹嘲讽。
二夫人方才瞥见她浑身沾满黑乎乎的泥点子，伸出来的手就是一顿，可也就是一顿，依旧把她抱进怀里。这个微小的细节别人没瞧见，锦汐却看得清清楚楚。若是真疼孩子，别说孩子身上只是沾了些泥，就算沾了米田共，做长辈的也不会嫌弃。艾妈妈找到她时，她比现在还脏，艾妈妈却毫不犹豫地敞开衣襟贴身暖着她。孰是真心孰是假意，当下分明！
一句‘乱跑’更把她从惊马受害者定性成没规矩的野丫头！
前世的她傻到什么地步，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瞧出来？
锦汐沉浸在自已的思绪当中，二夫人却惊诧地瞪大眼睛，看着怀中缩成一团的锦汐，又扭脸看了看房中众人，“六……六姑娘……认人了？”几个字说的结结巴巴，全没有锦汐记忆中言语爽利的模样。与其说在宣告这一消息，倒不如是想跟在坐众人求证，锦汐方才那声“嫡母”不是她的幻觉。
“女儿不孝惹母亲担忧了！”锦汐怯怯地扬起小脸，撩起刘海把额角上青肿的大包露出来，“我从马车上摔下去，撞到头，以前的事情就都想起来了。”痴傻了大半年，正好借这个机会清醒过来！
“哎哟！真是佛祖保佑，从马车上摔下去也没摔破相，反倒把以前的事儿想起来了，六姑娘这运气，啧啧啧！”
阴阳怪气的腔调，锦汐记忆中是周博海的二姨娘秋月。二姨娘原是周博海的大丫鬟，爬床成功成了姨娘。她仗着自已伺候周博海的时间最长，又生了八姑娘锦容和五少爷希岩，根本不把没儿子的二夫人放在眼里。
锦汐回头看着站在二夫人身侧几步远的矮胖女人，模样果然跟记忆中吻合。艳蓝风毛绣七彩芙蓉花的通袖大袄显得她又黑又胖，吊眼梢薄嘴唇一脸的尖酸相。手腕子上套了个手指粗的大金镯子，有意无意地甩着胳膊，在众人面前划过一道道金光……真不知道她那个便宜爹喜欢这女人什么。难道是……活好？
二姨娘如此不敬，二夫人却跟没听见似地，依旧眉眼柔和地看着一脑袋杂念的锦汐，“过两天母亲带你去隆福寺上柱香，多谢菩萨救了你。”锦汐诺诺地点头，却听二夫人话锋一转，问艾妈妈道：“二老爷四处求人，几百号人到处找也没找到六姑娘，你们是从哪儿找到六姑娘的？”
艾妈妈嘴唇霎时发白，迟疑了一下道：“回二夫人，老奴是在……平安街找到六姑娘的。”
“你老糊涂了？平安街七八里长呢，说具体点！”二姨娘再次发难，锦汐心里咯噔一下，她在城中最繁华热闹的平安街呆了半宿，没道理京兆府和九城兵马司这帮专门找人的人找不到她阿？
再者，人找回来了，大半夜的不是应该洗洗睡，有事儿明天再说吗？还聚在一起，纠结这些细节，有必要吗？转念想起艾妈妈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她的，又想到同行那个管事婆子当时的举止，锦汐激灵打了个冷战。环视满屋静等艾妈妈回话的众人，心生寒意，这就是所谓的亲人？想出这种法子不显山不露水地毁了她的清白，又不连累周府其他姑娘，难为她们了！
艾妈妈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锦汐扭脸替她回道：“我从马车上摔下来，也不知道去哪儿就跟着人群走。后来走不动了，一个卖馄饨的爷爷好心给我一碗馄饨吃，还让我围着炉子烤火，艾妈妈就是在馄饨摊上找到我的，姨娘要不信可以问艾妈妈。”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锦汐把蒙面人和差点踩死她的少年都略掉不提。现在情况不明，要知道她跟个少年呆了半宿，事情就更复杂了！
艾妈妈回过神，当下点头附和道：“老奴是在馄饨摊上找到六姑娘的！”
馄饨摊多了，重点是哪儿的馄饨摊！二姨娘被锦汐避重就轻的说法气的直咬牙，又不好追问下去，再问就太刻意了！
“谢嬷嬷，你说，你们是在哪儿找到六姑娘的？咱们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家，回头找到那个摆摊的，夫人得重赏呢！”瞥见一起出去寻人的二夫人的陪房正杵在门边，二姨娘眼珠子一转，又来了精神。
“老奴当时没跟艾妈妈一起，周翔家的知道！”谢嬷嬷躬身回道，刀条脸上全是谦恭。紧挨在她身边的一个满脸雀斑的矮胖婆子立刻接嘴笑道：“正是，老奴是跟艾妈妈一拔的，是在秦淮巷找到六姑娘的，当时还有位小少爷跟六姑娘在一起！”她脸上的褶子很深，声音尖细，带着难以描述的刻薄气。
“秦淮巷？”
周翔家的一句话如冷水溅进热油锅里，炸的屋中众人面色各异。不知谁带头叫了一声，嗡嗡声顿起。二夫人大惊瞪着怀里的锦汐，“你跑秦淮巷去做什么？遇上什么人，什么事儿了？”
“什么是秦淮巷？”锦汐一脸无辜纯真的看着二夫人，无视她话中暗藏的机锋。
“就是……”二夫人语塞，转脸看着周翔家的，厉声道：“把嘴闭严实了，不许在外头胡说八道坏了六姑娘的清誉。”
你妹，欲盖弥彰也不用这么明显吧！锦汐恨不得一巴掌甩二夫人脸上，转眼瞧着暗中跟二姨娘眉来眼去的周翔家的，皱起小眉毛疑惑地道：“艾妈妈找到我时要绕路走，可这位妈妈非要抱着我从一条有许多漂亮姐姐的街上穿过去。咱们家的马车是停在另一边的阿，她是不是跟我一样不认识路？卖馄饨的是个老爷爷，没有小哥哥阿？”她这话并没有特别地对谁说，倒像是自言自语。落到众人的耳朵里就别有深意。
二姨娘听出不对劲，气哼哼地道：“六姑娘这话倒说的奇怪了，好像周翔家的故意带你走秦淮巷似地！”
锦汐暗赞二姨娘上道，当即歪着小脑袋问道：“她为什么要带我走秦淮巷阿？是不是那里特别热闹，想带我玩儿？”
“你……”二姨娘脸色大变，周府下人带着府里的姑娘大半夜的逛花街，这话诛心了！
周翔家的此时才明白谢嬷嬷为啥把领赏的机会往外推了，屋里四个铜火炉里的银霜炭烧的噼啪作响，她却冷的牙齿打颤。被众人瞧的心胆俱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辩解道：“姑娘误会了，奴婢没那个意思……”
锦汐却一脸兴奋地抓着二夫人的袖子，使劲把手上的泥灰擦到她袖口精致的迎春花上，“那儿有好多漂亮的门楼，里面还有很多漂亮姐姐，周妈妈问我哪个最好看，说将来也把我打扮的那么漂亮！母亲，我将来会不会像那些姐姐一样漂亮？”
糯糯的包子音清脆可爱，二夫人却听的脸面发僵，顾不上心疼刚上身的衣裳，手上一抖差点把怀里的锦汐掉地上。
周翔家的跟瞧见鬼似的大叫，“六姑娘您可不能胡说八道！”转身朝二夫人磕头，“夫人明查，老奴对天发誓，绝没说过这种话。”
“哎！妈妈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你不想帮我打扮了？”锦汐满脸失望，往二夫人怀里缩了缩，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二夫人，“母亲，你赏周妈妈吧。她对我可好了，问我渴不渴，还要去门楼里讨碗茶给我喝。我都渴死了，艾妈妈也不理我，抱着我就往回跑，死命拦着周妈妈不让去讨茶。您别赏她！”说完又讨好似的朝周翔家的笑了笑，一副‘周妈妈我帮你讨赏了，你别说话不算数’的小模样。
“二房的奴才果然对主子上心！看来是弟妹教导的好！”坐在二夫人上首一直没说话的瘦高个子妇人突然轻轻叹了一句。青绿色云雁纹销光缎对襟长袄映得她脸面乌沉沉的，满是细纹唇角弯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瞧着二夫人言有所指，正是周府的当家大夫人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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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脸都青了，“大嫂谬赞了，我院里鸡飞狗跳的，不如大嫂治家有方！”说罢咬牙瞧着周翔家的冷笑，吩咐谢嬷嬷道：“这样坏了心的奴才留在府里也是祸害，远远的打发了吧！”
远远打发了就是卖掉的意思，周翔家的脸色惨白‘嗷’地一声，一滩泥似地软在地上。
锦汐哆嗦着又往二夫人怀里缩了缩，闭上眼一副害怕不敢看的模样，暗中却骂一声活该！她是傻子，周翔家的可不是。真让她得逞，自已清白被毁，这辈子就生不如死了！
可惜眼下只能收拾掉这个爪牙，却扳不倒幕后的黑手……
不料二夫人话音未落，大夫人却‘扑哧’一声笑了，“弟妹到底年轻，处事急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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