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海同深靠在观察室的椅子上,拉了拉衣服,说:“你有心事。”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亓弋把水杯递给海同深,说:“难受就多喝水。”
“别转移话题。”海同深说。
亓弋安静了一会儿,才道:“在想我应该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事情。”
海同深润了喉咙,又咳嗽了几下,才轻声说:“四年的时间会发生许多事情,有人生,有人死,有人掉转方向,有人继续前行。不要太苛责自己,没有人会因为你回国之后拿不到第一手资料而怪罪你。从你回到国内的那一刻起,绿萼的使命就完成了,毕舟来的人生也结束了。”
亓弋低着头,半晌才说:“你应该吃点儿止咳药的。”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转移话题不是这么转的?”海同深无奈叹息,这人总是这样,被说中了心事就开始转移话题。他隐约觉得,当年离开克钦邦似乎是亓弋的一个心结,这个疙瘩到现在应该都还没解开,不然他不至于这样纠结。四年前面临身份暴露,他出手伤了dk,回到国内养了三年伤,去年又作为副支出现在禁毒支队,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事情。他回国的过程一定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侥幸”两个字的背后,大概是九死一生命悬一线,以至于让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你答应过不逼问我的。”亓弋说。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叫得寸进尺!”海同深重重叹了口气,“有所凭恃就胡作非为,挺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有什么凭恃?”
海同深附到亓弋耳边呢喃道:“仗着我喜欢你呗。”
“你……”亓弋耳根泛红,却仍旧嘴硬,“我没有得寸进尺!”
“行,你没有,我有,是我一直得寸进尺。”海同深靠到椅背上,把目光放回了审讯室内,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起来,“苗宁这个样子,怕是要嘴硬到底了。”
“她硬不下去。她根本没有成套的应对方法,你一定有办法能让她交代。”
“对我这么有信心?那我可得好好表现,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啊!”海同深扒拉了一下指尖陀螺,旋即把它放在了桌上,“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去见她。”
“我要见她就只能是单独审讯。”
海同深看了看审讯室里的苗宁,又侧过头看着亓弋,半晌之后才说道:“你还没有完全脱密,又或者,你仍然在执行任务,是不是?”
亓弋耸了耸肩:“你应该知道规矩。”
海同深又道:“换个说法,你一直不肯答应我,是不是因为不能说的原因?”
“有没有任务是公事,你和我的事情是私事。”亓弋伸出手按住桌上正在旋转的指尖陀螺,“我觉得海支队长应该是公私分明的人。”
海同深:“我可以是,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亓弋把指尖陀螺塞回到海同深手中,“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会是多久?”
“很快了。”
“好,我信你。”海同深把指尖陀螺放回到口袋里,“那现在就想想怎么突破苗宁吧。”
亓弋也进入了说公事的状态,道:“刚才你们审讯的时候我就在想,苗宁说的家暴大概率是真的。”
海同深:“同意。她在说普天华家暴的时候大部分都说的是真话,这个我能看出来。”
“家暴是真,那手臂上的烫伤会是普天华做的吗?”亓弋分析道,“刚才苗宁处于情绪主导之下,却仍然没有提及手臂上的伤疤,要么是她一直记着刚才跟宗彬斌说过这伤是自己弄的,要么就是,这确实不是普天华做的。”
“你有想法?”
“a在青春期的时候经常拿烟头烫自己,后来被我发现之后她就不烫自己了,改烫别人了。”
海同深险些呛到,他缓了缓才说:“这是变态吧?”
“他们一家子都不正常。”亓弋道,“当然这不是重点,我是想说,如果苗宁手臂上的伤不是普天华做的,或许会是a做的。”
“那得看这伤是什么时候的了。如果是很多年前的,即便是a做的,也没什么意义。”海同深停顿片刻,道,“明白了,我去叫潇潇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在谢潇苒的主导以及古蒙和曲鸿音的协助之下,对苗宁的查体很快就完成了。谢潇苒拿着结果走进观察室,海同深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说话,同时道:“不用出正式报告,你把结论说说就行。”
“好。”谢潇苒介绍起来,“体表检查发现苗宁身上有陈旧皮外伤共43处,其中30处集中在后背,有刀伤、烫伤,还有疑似带倒刺的鞭子留下的伤痕。手臂上以烫伤居多,大部分都是烟头烫的,这些伤都没有系统处理过。咱们没有x光机,不知道她有没有陈旧性骨折,但就以现在体表可见的伤痕来看,她刚才说普天华打她并不是撒谎。”
海同深听得不由得皱了下眉,说:“这普天华下手可够狠的。”
“对了,苗宁的后背还有一处尚未痊愈的皮下出血,很大一片,按照瘀青的状态来看,形成时间大概在5天前,与普天华的死亡时间相符合。”谢潇苒说,“蒙姐说她推测这个伤很有可能是普天华生前最后一次对苗宁进行殴打造成的。还有可能,是在这次殴打之后,苗宁对普天华动了手。”
“能通过瘀青形状推测出致伤工具吗?”海同深问。
谢潇苒摇头:“很难,因为每个活人的新陈代谢速度不一样,皮下出血的恢复程度也不一样,这个太个体化了。”
亓弋问:“什么形状的?有多大?”
“现在她整个后腰都是瘀青,看不出形状,但是可以确定不是普通的棍棒等长条形物品造成的。”谢潇苒回答。
“这是个思路。”海同深说,“没准普天华真的是家暴被反杀的。一会儿审讯的时候潇潇你再跟我进去,就顺着家暴这个点往下问。”
“好。”谢潇苒答应,接着说道,“她手臂上的烫伤新旧不一,旧的有十几年,新的一年不到。亓支你比较关注的她右前臂外侧的烫伤不算太新,四五年总是有的,刚才我问了她,她说她记不清了。”
“知道了。”亓弋应道。
郑畅在此时推门进入,带来了新的进展:“两件事。第一,那个铜拨片找到来源了,是本市一个店主卖出的,他对普天华有印象,根据他的回忆,普天华在他店里买过一把吉他,那个拨片就是那时一起买的。后来普天华还去他那儿买过不少黑胶,两个人平时会在网上聊聊音乐,但店主对普天华的个人信息一无所知。普天华一直用‘阿华’这个名字跟他交流,店主根本不知道他大名是什么。第二件事,苗宁的手机和家里电脑的数据已经恢复出来了,她平时有用电子邮件和浏览论坛的习惯,但每次都会清理掉浏览记录和往来邮件。在恢复出来的浏览记录里发现了一个小众论坛,叫作‘ju’,恢复往来邮件还需要时间。”
海同深:“ju?这是什么含义?普通用户能登录吗?”
郑畅说:“是邀请码注册形式的论坛,技侦说这个论坛是经过四重加密的,外部攻破需要时间。”
海同深:“找网监——”
亓弋:“给我找台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