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
幻听
第二天七点于珍珠就到了,明歌刚收起折叠床,跟着她给明远喂饭、吃完药后,明歌再下楼去吃饭。
医院永远是挤满了人的,电梯几回都是满员,明歌等得不耐烦,干脆自己走楼梯下去。
吃完早饭也快十点了,明歌算了算时间,去医院门口坐了公交车,倒车坐到机场时刚好临近十二点,手机联系上展熠后,没等多久就在出口看到了他。
展熠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快步推着行李箱往出走,一擡头瞥见她,眉头先是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安安。”
“你来机场干什么啊……是不是还是坐公交来的。”
明歌心里本能一虚,咳了一声:“嗯,但是我想来接你啊,怎么,不行嘛?”
展熠愣了下,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都冷了,那你还不如打车。”
明歌摇头:“风吹的,我手不冷。我不爱打车,睡觉都不敢睡。”
这倒是实话。没什么事的话,明歌更喜欢坐公交,戴上耳机在后排晃啊晃,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人会来搭话,她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她伸手抓住展熠的手指,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今年估计又没法陪你了,不开心。”
展熠牵着她往出走,问:“你爸爸现在还好吗?家里顾得来吗?需不需要帮忙?”
明歌摇头,笑眯眯道:“问题不大啦,就是我妈辛苦一点,我都没什么事干。”
她心情不错的时候就爱掰人手指玩,展熠观察她的表情,确定有点问题但不大后才道:“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明歌点头,把他的手当成解压捏捏揉了半天,目视前方,用不经意的语气道:“还有一点不想让你担心的意思……但是不是怕给你添麻烦,更不是跟你见外,只是我现在应付得来,我希望我能坚强点。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自说自话点了点头:“我现在可是会办住院手续,取核磁单子,换药换针都见过了!以后你要是生病,我就知道怎么照顾你了。”
展熠失笑:“你也让我有点用处啊。不能光看着你忙吧?”
明歌腾出一只手抵着下巴思考:“嗯……你就做我坚强的后盾就好了。任何时候只要知道还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展熠拍拍她的背,温和道:“这就是了。只要你有需要,只要我能做到,这就是最好的事了。”
明歌轻轻点头,含笑看向天空,心情也是一片明朗。
她如今也想明白了,最绝望的是无能为力而非一无所有。她有一身本事,有学历,有时间,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只是现在还没有拥有金钱地位,算什么绝望?
展熠给她的安全感已经足以安抚她那颗敏感自卑的心,寻求他的帮助并不羞耻,她想要独立坚强,完全可以和他一起努力。
何况,她才十八岁呢!一切才开了一个头,只要熬过去,只要想办法解决,没什么做不到的。
“我想等闲下来了试着创业,有点紧张。如果做不好怎么办?”
展熠自然答道:“做不好也先去做。我之前和姜洋他们约定做职业选手的时候,也有很多担心。担心父母不同意,担心你不高兴,担心做不到设想中的那么好反而一塌糊涂。不过,当我真正去做的时候,很多预想中的难事都没有发生,现在,已经比我当时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他的追梦过程,明歌虽然没有一直跟着,但也通过网络半参与了,当然知道一开始有多难。电竞粉大多不认人,只看成绩,管你平时努不努力,正式成绩差一点,祖坟都能换十个。
明歌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十五六岁的展熠尚且敢独自去闯出一片天地,她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是不敢面对的呢?
不过……她问:“照你这么说,姜哥现在和家里和好了吗?”
展熠默了默:“……那倒没有,他现在还是不敢回家。”
明歌噗嗤笑出了声,伸手捏住他的耳朵,笑眯眯道:“虽然很不厚道,但还好你有爸爸妈妈支持。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的。”
展熠笑了:“是啊,等你以后当了大老板,我给你当贴身保镖。”
明歌抿唇轻笑:“行啊,给你走后门。”
“好的,谈完了诗和远方,我们中午吃什么?”
“……吃点辣的吧。麻辣烫?”
“口腔溃疡好了?”
“……反正就要吃辣的。”
“唉。”
但狡猾的展熠通过各种手段,偷偷把明歌的麻辣换成了微辣。
明歌小发雷霆,最后选择原谅他。
*
在医院看护的日子远没有想象中难熬,转到普通病房后唯一难受的事也就是男病房里全是异性,夜里睡觉不怎么方便,不过明歌白天和展熠聊天,晚上跟陈静仪东拉西扯,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
出院后就只剩复健了,明歌办完出院手续时兴奋中还有些忐忑,在医院的时候于珍珠情绪还算稳定,但回到家只剩他们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复健过程明歌插不上手,只是左听明远说我跟你妈以后就靠你了,右听于珍珠叹气你好好学习以后我就指望你了,情绪紧绷之下,原本的计划也全部搁置,战战兢兢地在家里随时待命。
过了年,看望的亲戚来了一波又一波,于珍珠一边准备宴席接待他们,一边看着从早到晚盯明远吃药、测血糖、锻炼。照顾病人是件很磨人的事,尤其在对方一时无法自理的情况下,所有人的情绪也终于到了顶点,家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致,想必这时点燃烟花,落下的火星子都能引爆他们家。
顶点在明歌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幻听开始。
大学生开学要晚很多,展熠过了年没几天就得回北城,明歌还有至少十来天,室友都已经在群里哀嚎爹妈容不下自己了,明歌只能对着屏幕苦笑。
……现在的情况,是她父母互相容不下,而她要被挤死了。
时间往前走,她又有些心疼于珍珠,想着请个护工,又因没钱被驳回。焦虑不安、愧疚怜惜在她脑海里打转,明歌总觉得自己这时去上学就是不顾战友痛苦的逃兵,但她又帮不上忙,全家对她成绩的重视不亚于性命,即便天塌了也是不能推迟的。
在烈火上煎熬着度过几天,白天吃饭时,明远抖着手掉了一地的菜,于珍珠终于忍无可忍,将筷子一摔:“让你慢点慢点!你就是不听,你就跟耳朵聋了一样,我看哪天等我死了谁伺候你!”
她又开始咬牙切齿地碎碎念,“我看我真是要死了,我现在真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