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出事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江原离开后，江回舟的状态好得出奇，明歌心烦之余也没有忘了工作，趁机让他补了几个镜头，角色长生的剧情就成功杀青。

后续剧情也没剩多少了，明歌打算办个小型杀青宴，送一送剧组里最大腕也最便宜的人——当然，也有宽慰的意思，江回舟大概是心怀愧疚，明里暗里给小李散了不少红包和关心，人家都被吓到了。

明歌想让他放松点，她分得清好坏，也知道江回舟在试图反抗，只是家庭作坊最无奈的地方在于经纪人可以换，亲爹妈和亲戚总不能扔了换个新的，她有意对付江原，却没想过牵连江回舟。

其他人也隐约知道前些天江原来闹过，都热情参与送别。明歌让展熠安排酒店，看着他们闹哄哄地嬉闹玩笑，见江回舟换了常服回来，招招手叫他过来。

江回舟抿唇走近，明歌冲他笑道：“待会大家出去玩，想吃什么，我遵从民意。”

“我都行。”注意到明歌有些不赞同，江回舟立刻改口，随口说了附近的几个酒店。

展熠点头开始查，江回舟瞥了一眼：“他也去？”

明歌愣了下，眉头一皱，展熠已经神色如常道：“我就不去了，下午还有事呢。”

“去，你还得开车送我呢，别想偷懒。”明歌道：“有事也明天解决。”

展熠笑着摇头叹气，耸耸肩道：“行，我去换衣服。”

明歌推推他示意快点，又歪头看向江回舟，语气温和道：“小江，过来聊聊。”

江回舟乖乖走过来，明歌叹口气，斟酌着字句问道：“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是因为江原吗？还是展熠，这家伙偶尔会有点目中无人惹人嫌，不过我可以担保，他没有坏心的。他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惹你不开心，我替他向你道歉，可以吗？”

“没有，”江回舟下意识脱口而出，逃避似的移开目光，小声道：“是因为……江原。”

明歌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江回舟之前状态很好，结束的这两天又有些魂不守舍，倒也没影响拍摄，她也就是感觉到江回舟对展熠有些排斥，出于维护随口一问。这么说，大概又是团队找事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同情。但这种纠纷就和陈静仪与家里的矛盾一样，她能提供意见和帮助，却不能插手太多。

“我想退圈了。”就在明歌神游天外时，江回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她猛回头，眼睛瞪得溜圆。

江回舟笑了：“对，我最近就是在担心这些。我自己没什么的，就是怕影响你的工作。”

江回舟童星出道，十三岁爆火，甚至在婴儿时期拍的广告还能找到踪迹。他火了这么久，一旦宣布退圈，可以想象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那个时候，身为他退圈的最后一个作品，明歌也猜得到，要么被粉丝冲击得七零八落，面对各种质疑和猜测；要么草草吃一波流量，潮水过去，没有人在意剧情内容，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这两个结果，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对不起，”江回舟很抱歉，声音低得微不可闻，“我本来没有想这么早退，更不想连累你。”

“……没事，别紧张，”过了那股震惊劲，明歌反而笑了：“进组的那天我就说过了，我们是一个团队，是朋友。我既然接受了你带来的好处，那也会承担可能有的风险。何况，你想反抗就已经很厉害了，作为你的朋友，我为你感到高兴。”

家乡的朋友对明歌来说有不同的意义。她并不特别思乡，也享受尽了城市的所有好处，硬要回忆起来，她的童年充斥着数不清的自卑、贫穷与欺凌。

只是，那也是她全部的无忧无虑。那时被欺负排挤，只需要回村子里拉朋友打个滚就能消化掉，而非后来对着桌子和空荡的房间沉默落泪。因此即便不是完全的快乐，那片净土和净土中的朋友也值得她多费一些心思保护。

江回舟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打算对付江原吗？……为什么？”

明歌怔了怔，神色微沉了些，坦然道：“他做的事，我想大多数女生都会想让他付出代价。况且，偷拍违法，既然他能做出来，要么不懂法要么不在意，不管是哪种，我都不觉得只有这一次。”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口，江原明显已经盯上她了，之前不知道他有偷拍爱好，也就只当成脑子有问题的疯子远离罢了。既然已经发现，将来总有祸害到她头上的那天，不可能因为还没烧到自己就袖手旁观。

容靖的纠缠教会她一点，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江回舟立刻道：“我不拦你，我帮你。”

他应该还想说什么，顿了顿，又咽回去了。

明歌懂得他的不安，于是宽慰他道：“你长大了，你爸妈也会理解你的。如果不能，他们至少要懂得，孩子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任人拿捏的玩具木偶。”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村外，曾经这里有一条小河，如今已经干涸了。明歌在路边停下脚步，半靠在路牌前，江回舟与她并肩，微微侧过头，用余光打量她，抿唇笑了。

他说：“你还是那么厉害。谢谢你，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不管付出什么……”

明歌没等到他后半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也没有，我也是嘴上厉害，真正作出决定，还是要你去面对。”

她踢开脚下一颗硌人的石子，擡头看向江回舟的眼睛，眼里盈满了笑意。这时她与童年的那个小霸王仿佛截然相反，又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明歌语气温和地宽慰道：“我刚上学的时候，妈妈一直叫我好好和同学相处，不要跟人起冲突。我听了，被人扯裙子也不敢还手，令天帮我打回去，告诉我得反抗。但我们都挨了老师的骂，我就没听令天的，直到我留了长指甲，有个男生抓我头发的时候被我挠破皮，我才知道我也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很久都没人敢惹我，也有余力保护别人。后来我转学走了，和同学起冲突打架就要赔钱了，我妈哭着骂我能不能给家里省心，我看到了家里有多困难，再也没敢反抗过，一直到高中。”

“我不是抱怨什么，因为决定是我做的，我知道我再惹出事我妈也会帮我解决，只是我不想。但现在，我可以自己解决了，江原骚扰我，我也不会觉得害怕绝望。强大自己就是最好的反抗。”

“不要听别人说，去想你能不能做，能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现在，你的能力，你的决心，都是你自己的底气。”

*

完全杀青是在一个多月后，天气转凉，明歌忙完了后续工作，送走了大多数工作人员，和展熠在家里住了半个月才启程回北城。

姜洋迫不及待地在机场接他们，拎着魔王的牵引绳就往他们手里塞，热泪盈眶：“我太想你们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别这么久啊！！！”

魔王擡头挺胸，神气十足地在她们脚下打转，试图用牵引绳将他们的腿绑起来，明歌熟练地跨出来，拿过绳子卷上手腕缩短距离，笑拍他狗头：“你的思念我们收到了，走吧，请你吃饭。”

明歌没有急着去找周薇，她和江原又不熟，就算要查也没那么方便，只能拜托江回舟先帮忙盯着，有问题随时联系。

电影出了成片，就要拿去送审，后续排期还要看审核情况。明歌打算要么尽快出，要么压一压，尽量躲过江回舟退圈的风头。

周薇约了她几次，两人讨论了过对策，将各种可能有的问题列出来，最后的决定是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再多的准备，也抵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明歌开始恢复工作的第一个周末，接到了江回舟的来电——

出事了。

明歌在打车去的路上了解了前因后果：江回舟回来后就一直盯着江原，下午的时候家里因为他拒绝接新工作的事大吵一架，江原和父母都摔门而出，以过去的经验来看，江原至少几天不会搭理他。

但晚上近八点的时候，江原突然给他打了视频通话，带着假笑嘘寒问暖了几句，江回舟挂掉后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江原的眼神看向的并不是镜头，而是镜头外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