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鲁米诺反应
很快,第一个检查完现场的警员走来向她们汇报情况。他检查完大厅中的尸体,腿部中弹,不过死亡原因却是被锐器割开颈动脉导致的大量失血,根据此人经验判断,凶器很可能是匕|首。王曼衍心想,是谁杀了这个人?是那个黑暗中对她开枪的脚步声吗?他又是如何能够在王曼衍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杀死伤者,是为了灭口,还是另有目的?
第二个警员检查完宾馆大堂,向她们进行汇报。墙壁上有弹痕若干。根据现场掉落的弹壳分析,对方使用的可能是目前枪支市场上不太常见一种大威力枪,此枪总共可以装填14枚子弹。王曼衍翻看着现场照片,在现场勘探灯的光源之下,大堂可以说是狼藉一片。她和对方统共开了六枪或七枪,毁掉了绝大多数的墙壁和家具。当她看到墙上碎裂的镜框时,忽然想到那幅有高北菱和黄晓辉的合影照片。她看着现场拍摄的照片,镶嵌社团合影的相框玻璃碎裂,里面空空如也。
“你看这个相框里,照片怎么不见了?”她指着现场墙壁的照片,问那名警员。
安娅和高北菱同时向她看过来,两个人表情迥然不同。安娅的眼睛一下子就发亮了,像捕猎的狼发现猎物;高北菱的神情在各种各样的光照――探照灯、矿灯、手电筒之下,显得很不自然。
警员挠了挠头:“不知道,陛下。我到现场的时候,这个相框里就是空的。”
“会不会被子弹完全打碎了?”
“相纸不是玻璃,即使是被子弹击中,也会有相纸的碎片。”安娅插嘴。
王曼衍感到难以置信。在她的再三要求下,她亲自进入现场,踩着草草铺设的现场勘察板,来到照片墙之前。
社团合影确实不翼而飞。相框中,地上,都没有相片的踪迹。
“相框背板发白,这里原来有镶嵌照片,只是被人为取走了,”安娅走到王曼衍的身边,她转身叫来了一个警员,“把这个相框的指纹提取了。”
凌晨四点,整个景区都被封锁,宾馆现场的勘探工作还在紧张有序地进行,而东方已经隐隐泛出了鱼肚白。高纬度地区夏天时天亮得特别早,风却比入夜时还要冷。王曼衍已经转移到宾馆的廊下,裹着两件警用大衣,疲惫地来回踱步。
王曼衍脸上的伤口和手上几处不太严重的擦伤已经被包扎完毕,她顾不上体会伤口的疼痛,反正估计看起来模样也很可怖。高北菱神色凝重地陪伴着她,王曼衍有时会偷偷地看高北菱一眼,然后猜测,高北菱究竟在想些什么。
瀑布宾馆的客房在二楼,一共有十七间客房,还有两间放置杂物和换洗用品的库房。警员一一进入每一间客房中检查。或许真的是旅游淡季,没有一间客房里有住客,所有的房间都被打扫过,客房中没有发现什么疑点或者有价值的线索。当警员在检查到最后一间单人客房,房号为217的房间时,照例用鲁米诺试剂对地板和墙面进行检验,发现大面积的潜血反应。
――血迹之多,足以说明这个房间发生过大面积的血迹喷溅、飞溅和擦拭。可能有人端着一桶血在房间中过泼血节,可能有人在房间中杀了一头牛。由于鲁米诺试剂与排泄物也能发生反应,还可能是有人在房间中随地大小便。
当然更有可能是这个房间里发生过命案。
所有的警员都打起了精神,安娅上蹿下跳,指挥警员在一切可能被触摸的的地方提取指纹。有经验的现场勘查员根据经验分析,这么大片的血迹,如果是从同一个人身上流下来的,此人极有可能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现场照片被传回首都警署进行分析,根据血液的形态,可以大致地还原出现场情况,比如伤者(或死者)是在哪个位置受伤,血液是喷溅还是流淌,可能是被什么凶器伤害等等。
警员抬开房间中的床铺,赫然发现床下还有一大块褐色的、边缘不规整的痕迹,约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污迹,警员提取部分样本,经现场联苯胺试剂检测确认是血迹。根据初步分析,这块血迹应当是从床边顺着床底缝隙渗入的,因此打扫时没有将此处擦拭掉。以这点来推测,受害人很可能是在床边受伤。
安娅下楼向王曼衍汇报了217房间中的情况,王曼衍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你们没有找到宾馆的入住记录吗?”
宾馆存档的文书材料已经过初步筛查。去年和前年的入住登记记录、账簿、进出款项流水记录、消防安全、食品安全检查台账都在库房中存放着,但今年的入住记录,只有前台女孩用来糊弄王曼衍的赝品,真货不知所踪。
天蒙蒙亮了,天空呈现出太阳将要升起时浅浅的灰蓝,像一种稀有品种的紫罗兰花瓣。高北菱在王曼衍身旁弯腰,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陛下,可能只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查一下当地的失踪或报警记录应该就会有线索。”
她很少会在说话时挨王曼衍这么近。不过王曼衍又冷又困,整个人处于疲惫崩溃的边缘,并没有心情去体会这温存的几秒。
“我听说过DNA检验比对……”王曼衍说着,声音变得犹豫,好像在讲天方夜谭,等待着他人把她打断一样。没有人打断她,每个人都安静聆听着,天快亮了,有鸟雀欢快地在枝头唱起歌,歌喉曼妙而婉转,是在人间才能听到的歌声,在黑暗的坟墓之中,是没有鸟雀歌唱的。
“通过DNA检验,应该能确认这些血迹的身份。”王曼衍终于把一句话说完了。
“检材已经受到了严重污染,”安娅刷刷地往怀中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如果要精确检验的话,恐怕要送到国外实验室,耗费很长时间。而且就算得到DNA数据,也要有比对材料。”
“和我进行比对,我愿意提供头发、血样,或者他们要求提供的一切东西。”王曼衍说。
所有人都望向她,有惊愕的,有疑惑的,有不知所措的,仿佛王曼衍刚刚宣布退位,改王国为共和国一样。
“陛下……”高北菱出声。
“你闭嘴!”安娅向前跨出一步,冷冷地训斥高北菱,转而又看向王曼衍,“陛下,您是想到了什么吗?难道您认为――”
――认为那些血是失踪先王王欢衍的。王欢衍可能已经死了,在一间简陋的山间宾馆中被不明不白地杀死,尸体不知道在哪,案发现场满是被清洗过的血迹。
不可能,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哥哥是从极北小镇离开,回到皇宫的当晚才失踪的。王曼衍亲眼看到哥哥回来,就算哥哥失踪,再跑到极北小镇中送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先比对,你们继续调查,能调查出结果更好。”王曼衍站起身,头晕目眩,一夜未眠的疲惫面目狰狞地袭击了她,高北菱想要上前搀扶,被她冷冷地拂开。
“陛下,这需要很长的时间,还有很高的费用,我们首都警署恐怕很难申请到……”安娅追了上来。
“我可以等。至于费用,算我的私人支出。”王曼衍说着,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山路。
她很快意识到她不应该推开好意想要扶着她的高北菱,接下来的一段山路她走得异常艰难,脑中是各种光怪陆离、扭曲的图形和色块,子弹击碎玻璃的碎片、拍立得照片中房间里大片的鲁米诺试剂在黑暗中显出的淡蓝荧光,梦中哥哥倒在水流中的模样……她恨不得倒头躺在石阶上就呼呼大睡。
高北菱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什么话都没有说。王曼衍本来想问问她那张合影的事情,不过估计问不出什么,加上她身心俱疲,索性也一言不发。
她们回到了极北小镇。由于小镇已经被封锁,整个镇上看不到一个人,恍如死城。小镇当地的经营户大多闭门不出,等待首都警署成员挨家挨户的询问调查。高北菱依然是利用她狐假虎威的证件,为王曼衍安排了一间住宿条件还说得过去的客房,王曼衍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高北菱嘱咐了她几句,诸如不舒服就赶紧叫她,想吃东西或者喝水就叫她之类的,王曼衍拽住了高北菱的袖子。她想起来,高北菱同样是彻夜未眠。
她说:“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就在这休息。”
高北菱说:“我坐在沙发上就可以。”
王曼衍坚持着让高北菱也躺在床上,高北菱拗不过她,于是也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只占了很小的一块空间。王曼衍几乎是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不过睡得很不踏实,总是做噩梦。哥哥、父亲的脸,还有在印象中早已模糊的母亲的模样,轮番在混乱的场景中出现又消失。
醒来的时候,王曼衍不知道是几点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房间拉着窗帘,她甚至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还因为头顶不是皇宫寝室中看惯了的暗色花纹而感到惊讶。慢慢的,她想起来自己因为作死而差点真的在一间脏兮兮的宾馆中被枪杀,脸颊伤口发烫,一跳一跳地疼着,高北菱不在床上。
王曼衍想要坐起身,却感到躯体异常沉重,内脏都像被掏空了一般。她侧过头,高北菱坐在宾馆房间的椅子上,手肘撑着头,好像睡着了。
她挣扎着挪动了一下,高北菱被惊醒,她走到王曼衍的身边:“陛下,您觉得好点了吗?”
那一瞬间,王曼衍屏住了呼吸。
也许是光线造成的错觉,高北菱的眼神非常可怕,比梦中凝望哥哥的眼神更加可怖,王曼衍以为她会立刻动手杀了自己。但是很快,高北菱就恢复了温柔的神情。
“我去给您拿点东西吃。您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我先帮您端点粥……伤口还疼吗?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或者感觉发烧了,赶紧告诉我。”
王曼衍不喜欢这样被高北菱照顾。享受着她柔和的说话语气是一回事,而虚弱得像个病患一样躺在床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不喜欢这样,因为她逐渐发现,高北菱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好在吃了一些东西后,王曼衍觉得身体机能正在慢慢恢复,同时她的大脑也能够正常运转,开始思考之前来不及去想的一些事情。有高北菱和黄晓辉的合影照片,去某个特定的地方寻找哥哥的偏执心理,哥哥和穆雅贡失踪那天晚上的一切所见所闻……她发现不论从哪个问题出发,最后她都会想到高北菱。当她想要全然信任高北菱的时候,高北菱就会显出疑点,当她想要怀疑高北菱时,种种事实又证明高北菱与此毫无关系。
这时候,被她在纠结中时而猜忌时而释怀的高北菱快步走过来,低声告诉她,皇家侍卫队已经抵达极北小镇,侍卫队长想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