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融冬看见晏迟的身形挡在她眼前,那张本来应该落往她肩头上的板凳,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眉毛虽然是未曾拧过一下,薄唇抿着,亦不作声,可是在她这个旁观的人眼里看来,定然是疼的。
她上前去扶住他的臂膀,慌张问道:“你怎么样?”
晏迟嗯了一声:“没事。”
他抬手去抓愣神过后,往后退嚷嚷着不关他事的徐福才,后者身上的酒气消散了几分,将手里砸完人的板凳随手丢在地面,还有空辩解道:“谁让你突然冲出来的?真不长眼……”
“若是不冲出来,你的凳子岂非是要挨往太子妃的肩上?”晏迟厉声道。
沈融冬从没听过他这般凶起人来的声音,还嘶哑着,她听着有些暖,鼻子更有酸涩。
崔进这时,正好从邻家对门里的院落走出来,他方才突然憋得慌,去望了眼青荷家里的茅房,又如同脏乱不堪的猪圈般,只有捂着口鼻出来,暂时去其他人家里借用。
眼下走过来,见着院门内,端王手里正揪着那个落魄肮脏的中年男人,行动看起来有些不便,再望向地面上歪七扭八的破烂凳子,心里沉思明白了方才所发生的事。
他走进去,正巧这时徐福才攒足了劲,朝着晏迟受伤的那只胳膊一撞,接着又跑向院门外,想也不想推开青荷,还从他身边逃了过去。
崔进不等命令,瞬时拔刀,丢下句话便径直追上去。
院门的边上,只剩下了三人,青荷看了一眼晏迟,细声问道:“太子妃…这是,算了,不管是谁,是否先将他送进屋里去,看看伤势?”
沈融冬醒神,望见晏迟朝院门外走,看似是立刻想要离开,她没多想,蓦地拽住他宽袖道:“别走!”
晏迟回眸,桃花眼里蓄满了碎光,温柔道:“我没事。”
“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沈融冬话出口,忽而意识到过于生硬,她缓和了些,换了个语气,“若是你没事,方才怎么抓不住他?堂堂端王,在沙场里摸爬滚打过的人,竟还不如一个没练过武的瘦小男人吗?”
晏迟没回话,沈融冬低声道:“先进屋,看看伤势,方才那一凳子下去,他使出了全力,若是不及时处理,延误了医治到时更糟。”
青荷满心满眼都是愧疚,她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原本以为是和尚,谁曾想到竟然是端王?
她慌慌张张,低下脑袋道:“那人常年爱喝酒,寻常喝醉了不是在外面寻衅斗殴,便是磕着哪里,碰着哪里,因此奴婢上回归来,特意备上了一瓶药油,若是端王殿下不嫌弃…不嫌弃的话,奴婢这便去屋里取出来,端王殿下,先进堂屋罢。”
沈融冬松开了攥着他袖子的手,问道:“自己能走进去吗?”
晏迟失笑:“我伤的不是腿。”
他原本还有几分想推辞,可是看见沈融冬的眼神不容置疑,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也惊慌失措,若是他就此走了,只怕是要愧疚得抬不起脑袋。
他只有转身,走进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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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跟在晏迟的后方,看着他坐在竹椅上,手稍稍抬起,慢慢悠悠将自身的衣物揭起。
见她一直在盯着,他索性抬眼,目光同她对视上。
不用晏迟出声,同他对视不过几个瞬息,沈融冬败下阵来,讪讪往后转:“我这便出去,端王殿下放心。”
他们之间有那条不成文的约定在,她记得。
沈融冬站往堂屋外的屋檐下,过了一阵儿,忍不住将自身的目光放回往身后,堂屋的门缝足够宽,她只要稍稍凑上去,便能看清里面的一举一动,她偷偷摸摸掀开眼皮,将眼睛贴上去,同时不自主吞咽了一口唾沫,就这样鬼鬼祟祟看看,晏迟大概不会发现她罢?
沈融冬的手不敢扒着门缝的两边,只能缓慢将自己的眼睛越贴越近,谨防屋内的人发现她的动静。
她从门缝里瞧见,晏迟修长如玉的手缓缓将衣衫从肩头尽数揭起,露出来的那一片肌肤本应是皙白,可此刻淤积上了一大团明显淤青,她光是看着,便能想象到当时砸下来有多疼,禁不住胆战心惊。
沈融冬抿唇,不过一会儿,余光里看见青荷捏着装药油的瓶子走来,她见着她这般模样,忍不住轻喊上一声:“小姐?”
“嘘,”沈融冬连忙过去,从青荷的手里接过药瓶,小声吩咐道,“我去送罢,你去烧上一些热水,再寻块干净软布来,还有伤药,若是有的话,便拿来罢。”
吩咐完,她拿着药油走回去,作势有模有样敲了两下堂屋门,未等里面的人回应,便推开门低声道:“药油来了,端王殿下。”
她这般模样让人看着,禁不住微弯了唇角。
沈融冬没顾得上晏迟的目光,她看往他身上,除了那处肩膀上被凳子砸到的淤青,胸膛前那道按道理来说早该康复了的伤口,果然如她之间从门缝里瞧见的一模一样,此刻渗出了新鲜血液,有重新崩裂开来的迹象。
沈融冬忍着心惊,过去将药油递给晏迟时,多嘴问上了他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晏迟道。
沈融冬递了药,遂要退出去。
身后晏迟的声音漫不经心:“门外站着累。”
沈融冬回首,匪夷所思看他。
晏迟抬头,与她相对,清润的眸子里蕴藏着几分笑意:“不若就留在这里,你坐着便是。”
沈融冬的脸霎时一阵烧红,浑身顿时哪哪都觉得不自在,晏迟这话,是发现她方才在偷看他了?
罢了,她咽下了妄图解释的语句,觉着根本无需同他解释,毕竟眼前的男人,还欠她一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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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强行逼着自己镇定,随手找了一把竹椅,坐在晏迟的身畔,默不作声看着他动作。
他的肩膀负伤,妄想用一只手去推药油,显得笨手笨脚,与他整个人的气场截然不符。
沈融冬在一旁看着他动作都觉着难受,终是忍不住上前,抢过他的药油道:“我来。”
晏迟一个负了伤的人,手根本不如她灵便。
沈融冬将药油倒往手心里几滴,呵了两口气,将手掌覆往晏迟肩膀上的淤青处,推起来时,丝毫未留情面。
晏迟吃痛,大致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力,清俊的两道眉毛未曾做好准备,霎时拧起。他的唇边,也漫出了轻轻一声:“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