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端王府内,晏君怀和赵准等候多时,端王方姗姗到来。
晏君怀眸里如有浓墨洇开,一字一顿,话中有话道:“端王当真事忙,朕听闻你近日迎了正妃,想必一门心思扑在她那里。”
“望陛下恕罪,要等到陛下亲自过问。”
晏君怀面色不好,奈何他现在身处端王府中,雍州城排得上号的官员都来到王府为他接风洗尘,已然设宴准备入座,望见大小官员陆续而至,只有暂时作罢。
宴会上,晏君怀几次暗中提点,晏迟依旧不温不火,令他屡屡想要撕破那张脸皮。
宴会中途,有位官员举起酒盏:“陛下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我大梁朝百姓,当为陛下的仁善共饮一杯。”
晏君怀说过让他们全放开,此时几杯酒下肚,胆子大些的官员也就彻底没了顾忌。
共饮过后,这位官员又道:“一群男人共饮未免太过单调,若是能增添几抹别样的颜色,如有舞姬为陛下献舞,恐怕不会像现下这般沉闷。”
晏君怀佯装酒过三巡,染了几分醉意那般,否决道:“不行,朕此行本就是为了苍生黎明,百姓们全在受苦,我们却在寻欢作乐,这与身处朝廷时有何不同?不过朕听闻端王近日迎了王妃过门,不如让王妃赴宴,只要坐在这里,也算是为宴会增添一抹颜色。”
提出建议的官员听见陛下这话,都顿下来不知道再如何接。
晏迟缓缓道:“她感染了风寒,正在歇息,不宜见人。”
又是这副让人生厌的模样,不透露出任何慌张,鉴于有他人在,晏君怀暗暗咬牙,没再提及。
“若如此,那作罢,”他接着似笑非笑道,“端王应当知道,朕此行微服所为何事?”
“应当是想要亲自整治此前派到各个地方的官员。”晏迟顺着他的话将他编排好的戏唱下去。
其他官员们听见晏迟这话,握着酒盏的手顿时全有些不稳。
晏君怀狭长凤眸尾部微挑,悠悠说起:“端王说得不错,朕这一路过来,也去过黄河边上巡视,重建河堤时用的材料如何先不说,岸边上新种植的柳木都稀稀疏疏,再看灾民们呢?朕明明从国库拨下白银千万两,只是到了地方上真正为灾民们所用的,怕是还不到其中一成……”他苦笑着,“端王说,该如何是好呢?朕坐在龙椅上时,朝会上,每个臣子都在装聋作哑,朕拿他们也是毫无办法,敢问端王对此有何高见?”
“陛下若是担忧,可亲自监工,至于贪墨的官员们虽不能在一时之间悉数连根拔起,可只要有陛下在,他们就会有所收敛。”
“不行,”晏君怀否决,“朕是想尽快看见这天下太平,朕始终要回京城,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端王,有更好的主意吗?”
“日后从京城运送到各地的赈灾银两,陛下不若全换成米粮,派出信得过的官员押送,比如赵大人,陛下以为如何?”
赵准同其他的官员都在聆听他们说话,忽然被提及,珊珊道:“粮食无论走水路,或是陆路,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耗,陛下想要的是根治之法,端王殿下这个主意实在算不上妙。等到真正分进灾民手里,每个人每日,怕是也只能喝上一碗稀粥,连根筷子都立不住。”
晏君怀道:“赵大人亦言之有理,端王,这里是你的封地,朕一路过来,见到各城的百姓过得最潇洒的,当属你雍州城,是有什么好法子,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分享吗?”
晏迟淡淡扫了在座官员们一眼,有位官员站出来赔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雍州城有端王殿下在的缘故,赈灾的银两但凡到了雍州,那都是锱铢必较,何况若有还不够为百姓所用的情况,端王会自行贴补,我们这些下官们看见,当然是跟着一同出力。”
端王殿下没来雍州封地时,这里也是贪官污吏横行,只是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像强盗一般将他们府上掠夺一番,之后没人敢再去计较,甚至主动献上银两,这样就能少出不少。
有些性子硬不听话的,也是渐渐被磨平了棱角,能身处今日这场酒宴的,都是被驯化过的。
晏君怀微诧。
晏迟低声道:“陛下若是愿意,可命人唱黑脸,那些胆大包天的官员们是如何贪墨的,陛下便命人如何从他们手里抢夺回来,对付无赖,还是用无赖的法子最好使。”
明明早就接受过这般洗劫,可是这下子再听一次,即便是喝醉了,官员们都禁不住手直抖。
“端王主意颇多,朕一直低看你了。”晏君怀喝下一杯酒,将浮上异色的眼神给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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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晏君怀在端王府中住下,他被婢女搀扶回房里歇息,过上片刻,房门大开,瘦长的身影踏遍府中大小院落。
晏迟送完一位喝得烂醉的官员出府,回来正好撞见四处徘徊的晏君怀,迎上前问:“陛下是在找寻什么?”
晏君怀收起四下张望的眸光,低沉道:“朕在找茅厕。”
晏迟道:“那臣带陛下去。”
“罢了,”晏君怀摆手,“这会又不急了。”
晏迟不点破他,晏君怀初见他就是一脸要吃人的模样,联系起沈融冬慌慌张张的话,明明这回微服为了黎明苍生是借口,来他的府邸里探寻沈融冬才是真。
果真待他转身,晏君怀在身后着急问道:“王府里明明有新王妃,可是朕这一路来,都没见到什么女眷的踪迹,端王难不成将她们给藏了起来?”
侧妃本就深居简出,而沈融冬几乎不住在王府里,当然看不见什么女子踪迹。
晏迟借用宴会上官员的话:“若是陛下闲得无趣,那么臣为陛下唤几名舞姬到府中来,为陛下助兴。”
“不用。”晏君怀拉下脸,草草说完,拂袖而去。
回到暂住的庭院里,赵准见到归来的陛下脸色极差,疑惑道:“陛下何必对端王留有那般好脸色,古人有杯酒释兵权,陛下不如也效仿……”
“你以为这是处在谁的地盘上?”晏君怀狠厉道,“沈温前段时间刚出京,他的军营离雍州城不过百里地,而端王手中拥有五十万兵权,加上沈温手里的三十万,近百万兵权,朕怎么敢轻易激怒他们?”
他眼里没有任何笑意:“先皇在时,端王倒是还有几分忌惮,可是现下,他竟然敢堂而皇之迎娶冬儿做正妃,朕来了也丝毫不惧怕,恐怕是所有的忌惮早已经完全消失,他巴不得朕再将他逼得紧一些,这样就有借口起兵,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利用冬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准心悸,他也知道端王拥兵自重,可是沈温与端王联合甚至造反,这是他想都不敢去想象的事。
恐怕现在只是看端王想与不想,若是他想,只需要一个借口,他随时都能联合沈温推翻现下的皇朝?
“不过沈将军对朝廷尽忠,有他在,沈温不会轻举妄动,只要朕不将他们逼得太急,”晏君怀阴沉下脸,“只是冬儿,朕该拿她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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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酒醒过后,看见襁褓就在自己身旁,屋外天色昏暗,襁褓里的幼儿睡得正香。
她脑袋疼得像是要炸裂开,想起醉酒后朦朦胧胧发生的一切事,她的头更加痛了。
起身准备洗把脸清醒,在门槛处迎上晏迟的脚步,她不由自主往后退。
“你醒了。”晏迟清浅问,手里还端了碗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