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辗转各地,进了汴京,马车驶上的道有段偏离市集,沈融冬从一开始就心神恍惚的面容,此刻更是明显得连孩子都能瞧出来。
晏迟将她的手攥进手里,放轻声音安慰道:“是去客栈,不是将军府。”
沈融冬抬睫看他:“破绽这么大吗?”
“你说呢?”晏迟笑道。
方才一直在往嘴里塞东西吃的小郡主停了动作,只眼巴巴朝着忽然间靠近的爹娘看,可能从起初看的只是心不在焉的娘亲。
沈融冬窘迫,从晏迟的手里挣脱出来:“我没在想将军府的事。”
须臾,当去向客栈的道路越来越接近将军府,她微微僵硬迟缓起来的四肢,以及眸光避开车窗的模样,让人见了想不忧心都难。
晏迟拧眉,对于沈融冬来说,让她看见家门而不入,装作自身只是陌路人,终究是太过勉强。
从见了沈温后无法宣泄出来的情感,留到汴京这里,恐怕思念亲人的心思不是往上堆叠,而是倍增。
晏迟喊停了车,街边正好有叫卖糖葫芦的,他要了两个,回身去递给沈融冬。
沈融冬将其中一支糖葫芦递进马车里,身子尚未来得及回到车厢里,人流中有眸光死死落在她身上。
晏迟见了沈融冬的滞涩,随着她疑心抬眼的方向看,巷口处有位衣着落魄的流民模样的女子,她眸光如铁钩,勾住沈融冬的同时在极力辨认,而沈融冬忘了回避般,也在直直盯着那名女子看。
晏迟回想着与那位女子容貌相符的女子,很快得出答案,是当今唯一一位皇子的生母,晏君怀作为太子时的侧妃,后来进了后宫,理所当然是嫔妃。
只是再后来,她挑战了晏君怀的底线,被关押进冷宫,冷宫里和曾经的栖霜宫那般,起了熊熊大火。
她踌躇上前,喉咙翻滚着,嗓音粗粝:“沈融冬?”
沈融冬眉目惊慌,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和孟欢以这种方式见面。
而孟欢落魄到她几乎认不出,若不是凭借声音,她断然无法确认眼前人身份。
孟欢明明该在皇宫里享尽荣华富贵,怎会流落到街头巷尾,与普通流民无异,甚至眉眼间有几丝疯癫。
“是你,”孟欢跌跌撞撞走过来,又哭又笑般道,“当真是你啊,沈融冬……”
眼下道路虽远离市集,道上终究有行人来往,沈融冬下了马车,索性拽着她进了巷子里,晏迟吩咐心腹看好马车里的小郡主,同样跟过去。
巷子里僻静,孟欢痴痴傻傻道:“你没死啊,你骗得我们好苦。”
沈融冬拧住柳眉,问起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欢磕磕绊绊,记忆不大好似的将皇宫里发生的所有事向沈融冬讲出,唯独隐瞒了她给晏君怀下药的事,只说是晏君怀喜怒无常,眼看秀女甄选便将她打入冷宫,只看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在哭。
沈融冬以为她能感受到孟欢的苦,毕竟她曾经也是旧人,偏偏往昔的记忆仿佛遥远得在上辈子,听见孟欢述说,除了觉着她可怜,自身并无感触。
孟欢打量着沈融冬与晏迟,还瞥到巷子外侍从的上半身钻进马车里,正在哄马车里的什么人。同样更有车夫,也站在了车窗前,苦于端王殿下的命令正在极力扮着鬼脸。
沈融冬和端王走到一块,竟还生出了孩子?
“我过得这么凄惨,”孟欢收回眸光,笑道,“可是你却好得很,难怪,难怪你执意要逃出东宫啊。”
她当初被玉妃送出皇宫,只是在汴京城内歇脚一夜,未及时逃出城门,翌日晏君怀在全城张贴告示,她根本不敢接近有官兵的地方,只有扮成流民,每日靠粥棚施舍的稀粥度日,才不惹人注目地活下来。
沈融冬百感交集,不知道怎样安抚她。
“你们现在回京,”孟欢问道,“是想要做些什么?”
沈融冬之前探出半边身子接糖葫芦,为了防止人看见,在脸上遮了面纱,不曾想那样也能被孟欢认出,她不落荒而逃算是坦然,至于她和晏迟回京的真正目的,自然不能再告诉孟欢。
见沈融冬迟疑,孟欢道:“你们要做什么事,当然与我无关,放心,我不会将你们的事情说与任何人听,只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若是你们能进到宫里的话,帮我把盼儿给偷出来,好不好啊?”
沈融冬面色惨白,孟欢当真是疯癫了?
孟欢絮絮叨叨说道:“我想好了,我不要盼儿当什么太子,也不要他当什么皇帝,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哪怕我们风餐露宿,也好过将他一个人留在那座冰冷的皇宫里,没有娘亲在,盼儿呆的地方与冷宫何异?”
沈融冬抿唇道:“你自身都这般,又如何能够照顾好盼儿?”
孟欢连将蓬乱打结的发丝给拨到脸颊两侧,急急道:“我只是为了伪装,不被晏君怀发现,才暂且和灾民们住在一块,若是让我和盼儿离开汴京,我会恢复成干净模样的,当真,我现在好得很,我会同盼儿好好过日子。”
沈融冬心道,若是她不答应,孟欢肯定不会轻易放走他们,她说不定会将他们的事四处张扬,在京城里他们的麻烦便上身了,后果可想而知。
沈融冬没想好,身后晏迟应道:“好,我答应你。”
孟欢双眼骤亮:“当真?”
晏迟道:“我会尽力而为。”
“那好,我等着你们两的好消息,尽快啊,我眼下就住在这条巷子另一侧出去后对面的观音庙后,你们接到了盼儿就立马来找我。”
与孟欢分离后,沈融冬和晏迟出了巷子,她问晏迟道:“你当真答应了她?”
“盼儿是皇子,任凭谁再有通天的本事,还敢将皇子从宫中偷出来交给一位庶人?何况她现在模样,倘若将盼儿交到她手中,后果无法预见。”
“也是,”沈融冬吞吐道,“可是你,为…为何要当面答应她?”
“我只说过尽人事,可是连我都办不到的事,自然得另当别论,虽说不能将盼儿偷出来交给她,只是安排她出汴京城门,安置好她再赠予银子,令她下半生衣食无忧,这些还是能够做到。”
沈融冬放心:“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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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内,晏君怀面色铁青,俊秀的双眸睨着殿中央的赵准,将接到的密信扔在他脸上。
“晏迟毫发无损,你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陛下安心,”赵准劝道,“往好处想,端王解决了这回的难题,其实于陛下也是利大于弊,大梁同边境的那些部落交好,有利于大梁日后的繁荣昌盛,还有那道圣旨,是陛下您亲自下的,所以是陛下在替百姓们着想,百姓们感激的只会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