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 风陵不渡 - 蕉三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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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明绰还没跨进长秋殿,就听见了乌兰徵哄孩子的声音。晔儿有一个乌兰语的乳名,叫“纳尔朗”,和“晔”字同义,形容像太阳那样光华灿烂。乌兰徵总是这样叫孩子,孩子也好像听得懂似的,“咿咿呀呀”地跟着笑。旁边还有保母和秋桑说话的声音,整个长秋殿里一派温情。

可是等到明绰跨进去,所有的声音马上都停了。唯独晔儿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伸着小手在抓乌兰徵的头发。保母看了皇后一眼,神色有些惊惶,赶紧从陛下手中接过了孩子。晔儿不高兴起来,“哇”地发出了一声啼哭。秋桑赶紧朝保母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孩子抱下去了。

明绰冷冷地看着,什么都没说。

也无怪乎她们会是这个反应。晔儿早产,明绰惊魂未定,不许任何人碰她的孩子。前面两个月,她坚持亲自喂养晔儿,可那时候她自己身子太虚,奶水不够,她疼得受不了,孩子又没日没夜地哭,有一天她就突然发了疯似的,跟孩子一起尖声大叫,把所有她能碰到的东西全都扔到地上砸了。

从那天以后,她就转到了另一个极端,从不允许别人碰孩子,变成了说什么也不肯自己抱一抱。

明绰也很不喜欢她一回来,所有的人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她也解释不清楚这是怎么了。有的时候她看着晔儿睡觉,只觉得心疼怜爱,忍不住地想抱抱他,亲亲他;可是他吮|吸的时候,又让她觉得其实是这个孩子恨她,他怎么会这样不遗余力地折磨她。晔儿手臂上那条伤口已经愈合了,却怎么也不肯淡去,每次看到那条疤,她耳边就会响起段知妘的声音,质问她,天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的母亲。

她们都觉得她不喜欢这个孩子,明绰反驳不了。也许天下就是找不出比她更糟糕的母亲了,她们把晔儿抱得离她远一些也好。

“陛下。”明绰只当根本没看见孩子,自如地上前给乌兰徵脱外袍,他肯定也没回来多久,就急着抱孩子了。乌兰徵也配合着她当做无事发生,看着明绰把外袍交给了秋桑,她抱着衣服,一歪一扭地退下。等她走远了,乌兰徵才轻声道:“还是再找人来给她看看。”

他们都不明白,秋桑当日是头上受了重伤,怎么竟落下了行走不便的毛病。她腿脚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走路歪歪斜斜,还老摔跤。

明绰摇摇头,坐下来倒了杯已经凉下来的茶:“国师也看过了,说没办法,以后说不定慢慢地就好了。”

乌兰徵“唔”了一声,坐在她身后去,手一揽,把人整个抱进了怀里。冬青原本看茶水都是凉的,正要上来伺候,见状十分乖觉地原地转了个身,无声地退下了。

明绰歪了歪头,任他把下巴磕在颈窝里,亲密地吻了吻她的颈侧。

说实话,梁芸姑刚出事的时候,明绰心里把这笔账也算到了乌兰徵头上。她恨他信了那些鬼话,恨他执意要出城,给了段知妘可乘之机。他盘问了无数遍,明绰也只反问了他一句话,“你能把芸姑还回来吗?”

她其实不是怀疑乌兰徵为她复仇的心,而是不相信他能处置得了段知妘。朝中汉臣本来就是太后一手扶持,如今她又与贺儿氏祖孙冰释前嫌,手中还握有皇后私通母国的证据。现在贸然撕破脸,无非就是和之前一样,把所有的指望放在乌兰徵身上。太后有的就是操纵人心的手段,明绰也不<

想去验证,段知妘在乌兰徵心里到底还有多少分量。

她不能再积攒更多对他的失望了。

虽然问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但她的冷淡乌兰徵是感觉得出来的。明绰的“不说”,成了他自知的亏欠。大雍来犯的消息抵达的时候,说明绰没有提心吊胆也是假的,但乌兰徵在她面前什么话都没有,就这么信了那套话。那天她被晔儿的哭闹逼得发了疯似的在长秋殿里砸东西,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大堆言不由衷的话,他也只是抱着她,一句话没有地只是听,然后出去悄悄下令,以后让保母带着孩子,不许孩子的哭闹再打扰皇后的休息。

乌兰徵提过一次要立太子,明绰说不要。她觉得晔儿还太小,现在立太子就是立活靶子,乌兰徵就再没说过第二遍。可是此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陈贵妃那里嚼舌根,拿郑庄公之母武姜来比皇后。乌兰徵发了怒,要将她废黜,让她父亲辽阳侯来把女儿带回家。皇后对这场闹剧不闻不问,最后还是太后从中调停,命陈云出暂时放弃后妃的身份,出家修行一年。

乌兰徵从来没有说过他觉得明绰不爱晔儿,可是他拉着她的手耐心安慰的时候,明绰心里却只是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晔儿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明绰那些恨也逐渐化作了妥协的叹息。她还是需要乌兰徵的爱,无论是出于权欲,还是出于她自己的心。就像讲不清楚她为什么不愿意抱晔儿一样,她也讲不清楚为什么会对丈夫充满戒备和算计的同时,还是会有这样的依赖和眷恋。

但是今天乌兰徵有点儿太黏人了。明绰让他蹭到了痒处,缩了一下,又被乌兰徵抱得更紧一些,高挺的鼻梁在她耳畔蹭来蹭去,生生腻出了一层薄汗。明绰拖长了声音“哎呀”一声,转过去看他:“干嘛?”

乌兰徵咬她耳朵:“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

“袁綦根本就不是你的情郎。”

明绰皱起眉头,都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而来。她印象里袁綦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说什么疯话——”明绰突然想起来,“你不会就是把袁綦留下来问这个了吧!”

“当然不是,”乌兰徵面不改色,“是他看上了我一口鸿鸣剑,我送他了。”

明绰无语地叹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袁綦这小子怎么回事,大军来犯已经说不清了,他还问乌兰徵要剑?

乌兰徵又道:“你是不是说过,跟袁煦的夫人交情好来着?”

“是啊。”

乌兰徵便道:“袁煦八成外面有别人了。”

明绰猛地转回头看他:“啊?!”

“我问了袁綦他兄长还有没有别的女人,”乌兰徵笑了一声,“这小子一看就不会撒谎。”

“你为什么会问……”明绰让他这一句接一句的都说蒙了,但又觉得这不是重点,“他有了谁?”

这个乌兰徵确实没问出来,只摇了摇头道:“反正不是‘敬夫人’。”

明绰眨了眨眼,看了他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他这一出是在闹什么了。一时哭笑不得,又觉得他有病,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乌兰徵在她腰上抱得更紧,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问:“你从前的情郎到底是谁?”

明绰懒得理他:“陛下今日谈了一句正事没有?”

乌兰徵终于放开了她:“谈了。”

明绰转过脸来,等着他接着往下说。乌兰徵与袁氏兄弟谈的正事,自然就是何时再伐拔拔真。拔拔真那边不能久拖,但今春小有水患,收成还不如前两年,所以明绰也不知道乌兰徵会如何决断。

但她睁大眼睛看着,乌兰徵又不回答她,只道:“明日带你去马场,教你骑马。”

明绰皱起眉,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癔症:“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个?”

乌兰徵伸出手,在她颊上轻轻捏了一下:“瞧你还是没养好。”

虽说万幸,明绰产后没有大出血,但是她悲痛过度,月子里又一直提心吊胆地照顾孩子,实在是把身体亏得很厉害。太医交代了,食补药补之外,还是要多动一动。

但明绰就是不想动弹,本来天就热,她又乏力,还骑马呢,想想都累,当即一口回绝:“谁说的?我养得挺好的。”

乌兰徵的手滑到她腰间:“那昨晚上是谁一会儿就喊没力了?”

明绰把他的手打开,什么都没说。

乌兰徵又道:“趁着日头还没起来去,就没那么热。”

明绰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往他身上靠。乌兰徵刚要说话,明绰已经在他唇上亲一下,不让他开口。乌兰徵看出了她转移注意力的意图,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一下子把人打横抱起来,抱到床上去了。

只可惜,明绰的美人计没有任何作用,第二天还没大亮就被乌兰徵叫了起来。耍赖不肯穿衣都没用,陛下亲自伺候她,给她把骑装穿得整整齐齐。最后是眼看着她要是不自己走,乌兰徵能把她一路抱出去,明绰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去了马场。

乌兰徵知道她怕高,特意挑了一匹膘肥体壮的矮脚马,能同时承担他们两个人的重量,方便他环抱着她手把手教握缰和坐姿,让她放心些。等明绰克服了对上马的恐惧,乌兰徵再给她换了正常高度的马,让她在马上骑着,自己则抓着马嚼子,帮她控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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