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风陵不渡 - 蕉三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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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拔拔兀舒骨没有一点耽搁,立刻整兵回撤,退守邺城。乌兰徵传令乙满,主力从虎牢关出发,重兵压上。拔拔兀舒骨只坚持了一个月,便被燕军拿下了邺城,仓皇向东逃去。

屠珲部骤失主帅,连冀州大本营都丢了,已是军心大乱。乌兰徵一路追,一路都有回头来降的人。到最后,拔拔兀舒骨手中只剩下了原来三分之一的兵马,其中还有一部分属于纥骨勃斤。据降将来报,拔拔兀舒骨主张绕道漠北躲去辽东,宁可忍受严寒也不敢去挑衅袁增。但纥骨勃斤的旧部不服他的指挥,一拍两散,已经率众跑了。

兴和八年春,纥骨勃斤旧部试图渡碣石海进辽东,结果刚走到平谷就遇到了大雍的兵马,被袁綦一举全歼。消息传来,拔拔兀舒骨立刻领残众北上,消失在了茫茫草原中。

这个时候,乌兰徵的大军已追到了平城,离大雍境内的幽州只剩三百里,除了居庸关,再无险可阻。

袁增突然就把排布在辽西的兵马全都收了回来,屯兵幽州,严阵以待。

“你皇兄这是担心我突然回头咬他一口啊。”乌兰徵把手里斥候的报告递出去。

明绰没接,只冷笑了一声,反问他:“你不想吗?”

她可是亲眼看见乌兰徵对着舆地图盘叹气。幽州太北了,整个大雍的版图都在南边,唯独这里探进了北方的土地。乌兰徵看多了,就老感觉这是萧盈往他肉里戳的一根刺。而且还挡在了他们去辽东的路上,着实碍眼。

所以想肯定是想的,但不能当着她面说。乌兰徵皱皱鼻子,不说话。

明绰懒得戳穿他那点儿心思,继续扑在了手里从洛阳送来的最新一封信上。

他们直接从孟津出发追击拔拔兀舒骨,根本没有来得及回洛阳一趟。还是打下了邺城以后乌兰徵才补了一道旨意,给留守洛阳的方千绪封了个正经官职。明绰在洛阳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很不放心,所以方千绪每隔几天就要写信给皇后汇报情况。

还好这一路都已经被燕军控制,各地驿站打通,通信比以前快了很多。方千绪这封信里写,去年冬天的流民已经安置了八成,但春来发了疫病,流民在城中四处乞食,疫病越发不可收拾。洛阳城内已封街闭坊,方千绪征立城郊寺庙为“疫所”,隔绝病患,并向长安太医署征调人手。

明绰越看越揪心,都没注意乌兰徵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视线越过她肩头,也看完了方千绪的汇报。

“若管不住流民传播疫病,还是尽早坑杀。”

明绰转过头,瞪住了他:“什么?”

乌兰徵看着她的表情,直觉自己可能讲错了话,就没重复。但大战之后爆发疫病实在是太常见,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军中一旦发现,就是隔绝起来,有条件的话当然也会医一医,但大部分时候军中没有条件。

他知道这听起来很残忍,但战争本来就是残忍的事情。

明绰突然站起来,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截断了伊洛两河,才有的这疫病?”

这就有点儿不太公平。围堰截流已经是去年秋末的事情,春汛早就把他们临时的堰塞都冲开了,洛阳城中水源是充足的。会有疫病,还是流民没安置好的问题。

但流民的问题也是战争带来的,所以乌兰徵没开口争辩,只是沉默着看着明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很大地推门走了出去。他在她身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只是挠了挠头,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他知道明绰在不高兴什么,洛阳的疫病也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晔儿的周岁生辰过了。

秋桑会定期写信过来,告诉明绰晔儿怎么样了。上一封信里说,皇长子大办了一场周岁宴,长安群臣都参加了。回了后宫又办了抓周礼,晔儿抓了他阿耶的剑穗子——乌兰徵看到这里挺高兴的,但是明绰一点儿都不高兴。

抓周是汉人的习俗,泰赤哈氏连汉话都说不连贯,怎么会想到给晔儿私下里办抓周?肯定是太后。只是秋桑知道她会不高兴,所以特意隐去了。

一路从长安走到这里,刚出门的喜悦和世界开阔之感已经消失了,她现在就是想孩子。进平城的时候见到一个在街边卖菜的农妇,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背着人扭着身子在给孩子喂奶。明绰一直盯着她看,看到她喂完了,整理好衣服,就用一块布把孩子勒在胸前,然后叽叽呱呱地继续卖菜议价,那孩子竟也香香甜甜地睡了。

明绰就这么看得泪流满面,晚上也哭,停都停不下来。她想孩子想得不知道怎么能用言语来形容,想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挖出来,只要能再抱一抱晔儿。

她哭的时候,乌兰徵也说想晔儿。但是明绰只是对他更生气。陛下想的事情太多了,想北方一统,想追去辽东,甚至想着把幽州从她母国手里夺过来。晔儿要排得很后面很后面,要她提起来,他才会稍微想一想。

还有,晔儿过周岁生辰,就是梁芸姑的忌日。乌兰徵就更不能说话了,那几天他只要在明绰身边,呼吸都是错。

也许是可以回去了。乌兰徵独自摩挲着下巴新生出来的胡茬,默默地琢磨。段知妘也给他写了信,劝他回长安,信里还提及了立晔儿为太子一事,他还没有回复。

拔拔兀舒骨已经率众进了漠北,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这一带的草原已经进了慕怛族人的势力范围,他们跟贺阆人打了几十年,凶蛮之名威慑天下。拔拔真当年与贺阆王合作过,他的儿子若是落进了慕怛人手中,不一定还有命能到辽东。

这一趟出来,是为了平拔拔真,收回洛阳的和冀州。目的已经达成了。

但为了配合他夹击拔拔真,大雍在北边投入了比以前更多的兵力。辽西走廊现在已经彻底被袁增控制,他一走,辽东就会变成萧盈的囊中之物。

他若不走,就是从蓟北山区进辽。但是山道狭窄,大军会被拉得很长,以致头尾不顾。袁增只要从幽州探出一支前锋,轻轻那么一剪……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交错着,在图盘的木边上敲了两下。

所谓郎舅之情,兄弟之盟……是不是走到这里,就算到头了?

那天晚上,乌兰徵没有留在皇后这里,反而自己去了平城外的大营。既然明绰横竖看乌兰徵不顺眼,乌兰徵就也没到她眼前来晃。一天,两天,都没再回来。两人好像也没有真为了什么事情吵过,但就是突然冻起来了,把冬青看得莫名其妙的。她提出要主动去找陛下的时候,明绰也摇了摇头,阻止了。<

她不知道乌兰徵心里在踌躇要怎么处理跟大雍之间的关系,她只是也在琢磨别的事情,正好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燕军就这么继续驻在了平城,既不往北追击拔拔兀舒骨,也不去收辽东。谁都不知道乌兰徵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隔着居庸关跟袁增望啊望的,到底是望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

和在洛阳的时候一样,燕军主力驻扎在城外,皇后则在城内另寻舒适的居所。大雍来了使者的消息是从城外的大营传过来的,近卫来传信,说陛下会和使者一起来见皇后,也没说是谁。明绰遣人准备了一桌菜,等了没多久,便听到马蹄声响过,还未进门,便听见了乌兰徵和另一个人说笑的声音。

明绰站起来,正要出去迎,乌兰徵已经领着人进了门:“溦溦,你看谁来了?”

这还是乌兰徵头一次唤她的乳名,明绰都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乳名。明绰一时愣在了那里,看着谢维从乌兰徵身后露出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原来是他。明绰心里又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谢维看了看明绰,倒是没什么脸当面跟她套这个近乎,反而很尊重地颔首为礼:“皇后。”

原来他也记得上次相见是什么情形。明绰收起心中复杂的情绪,朝他笑了笑:“我说这使者是谁呢,竟是舅舅来了!”

乌兰徵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谢维道:“哎呀,我忘了,不能再以表字称呼你了……”

他好像也要跟着明绰唤舅舅了,唬得谢维赶紧拉他的手:“陛下!折煞谢某了!”

乌兰徵纵声大笑,看起来心情非常好的样子,也拉住了谢维的手,亲亲热热地拽他入了席。

燕军杵这儿就是不动,袁增觉都快睡不着了,整个大营里寻摸一遍,就谢维最合适。他是大燕皇后的堂舅,当年又曾相助乌兰徵伐陈,两头都说得上话。自然是赶紧派他过来探一探,乌兰徵到底什么意思。

派他来也确实是好说话。大家都是聪明人,又有交情,几句话就谈明白了。饭桌上当着明绰的面,就要把话说得更好听一些。谢维这边替袁增承诺,一力打消乌兰徵的疑虑。燕军一来,他们大将军都把兵马从辽西走廊撤走了,是不是?那就是不想让大燕陛下误会他们对辽东有什么企图啊!

乌兰徵一听这话,自然也得圆上场面,说拔拔兀舒骨已经跑了,这辽东去不去的也没那么重要,这趟平了拔拔真就准备班师了。

两人都客气,辽东这么大一块沃土,谦让来谦让去的,竟是谁都不想要似的。

明绰听了几句就明白了,其实辽东呢,谁都想要,但是谁都没把握抢得过对方,所以都不想撕破脸。谢维过来,就是各退一步的意思。大雍承诺不会趁人之危,乌兰徵也就放心撤军,好让袁增睡个囫囵觉。最好呢,就是拔拔兀舒骨命够硬,有他在辽东,那燕雍两国也就能继续兄友弟恭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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