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 风陵不渡 - 蕉三根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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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一入秋,天就凉得很快了。袁綦早起练了会儿剑,剑上便覆了一层霜。他坐在院中,把剑搭在膝上,小心地用软布擦。擦一会儿,便有个府吏跑进院里,拜到了长公主的房间门口。袁綦抬了抬眼,看见房门已经被打开,阴青蘅站在门口,把府吏手里的拜帖收起来,见到袁綦抬头,她便微微屈膝朝他行礼:“将军,这么早?”

袁綦也颔首为礼,并不说话。阴青蘅转头就进去了,袁綦仍坐在原地,打开了一盒专门养剑用的膏,还是拿软布沾了,细细地在剑身上擦。

没擦几下,那府吏又来了,这回手里就一张拜帖,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门口。阴青蘅拿起来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她就做了主,替长公主回绝了。那府吏刚要跑回去,阴青蘅就把人叫住:“你也缓缓,别这么一趟一趟的。”

那府吏新来的,憨得很,老老实实地说:“门口都等着呢。”

“那就让他们等,”阴青蘅不以为意,“长公主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谁都见?”<

府吏喏了一声,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但阴女史已经又转回去伺候长公主了,他眼睛转来转去,好像这才看见坐在院子里的人,赶紧笑着给他行礼:“驸马爷。”

袁綦只是动作顿了顿,竟也没应,低着头,接着擦他的剑。

很少有人这样叫他。一般的规矩是,身兼数职,还有虚衔的,择最高位的称呼。就像他父亲袁增同时是大将军,也是武灵侯,但一般都称大将军,因为大将军才是一品,武灵侯不过是三等爵。袁綦如今既有将军衔,也有爵位在身,哪个拎出来都比驸马都尉要高,所以旁人都是跟阴青蘅一样,称袁将军。

但这小小府吏不认得他,只晓得他是镇国长公主的丈夫,那就是驸马。

袁綦低头擦剑,油膏把剑身润得发亮。清晨的光从树叶间漏下来,照得剑身近乎耀目。

阴青蘅又走了出来,手里握了几张刚才拿进去的拜帖,又还给了府吏。那意思就是这几个人长公主今天不见。府吏捧在手里,转身就跑。一般他还了拜帖回去,人不一定甘心走,还得在门外等,可有的饶舌。这一波的拜帖递完了,还有下一波,他可忙得很。

袁綦把剑举到眼前平视,在阳光下仔细看。均匀的油膜已经成了型,他似是满意了,刚要把剑收起来,就看见敬漪澜从外面进来了。她不需要递拜帖,也不需要等,见到袁綦在,也朝他屈膝为礼:“袁将军。”

袁綦敬她是平阳王生母,忙起身还礼:“夫人。”

敬漪澜笑了笑,没跟他多礼,直接进了明绰长公主屋里。袁綦的目光跟着她动了动,见到门关上了,便收回了视线,站了一会儿,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收剑入鞘,转身走了。

他还以为,若今日够早,至少能在长公主梳洗完以后跟她一起用个早饭之类的。但明绰显然一点时间也没有给他。

自从封了镇国长公主,府上便日日如是。

旨意刚下来的时候,四大辅臣都不肯依。陛下当时病危时许的辅政之权,好转了就不提了且不说,怎么又横刺里多出来一个镇国长公主呢?这是

什么意思?他们还辅不辅政了?

桓廊和王勤都在尚书台,陈缙统领御史台,都去含清宫面君,唯独大将军没去。果然,另外三位都在含清宫碰了一鼻子灰,唯独大将军好好的。

尚书令因此对大将军极为不满。其实大将军多年如一日,向来是如此“知进退”,这也算不上太过分。但正好撞到了两家和离,桓廊就难免觉得,袁增此举是不是别有深意。

但袁增没什么深意,就是得到了儿子的警告,知道自己当日在含清宫的举动越界了,这会儿要赶紧避风头。可桓廊就想着,别看年初的时候为了打死府上侍妾的事情,大将军也和长公主闹得这般难看,但那毕竟是家务事。长公主还是袁家妇,她权势滔天,对大将军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这些日,大朝会虽不开了,重臣议事还是要见面。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在尚书台议定的,长公主召了桓廊几次,他不来,长公主就亲自摆驾过去。大将军始终没出现,明绰就看出来尚书令和大将军之间这暗流涌动了。

“还是皇兄有本事。”明绰跟敬漪澜半真半假地感叹。同样是拆袁、桓两家的利益联盟,她今年使尽了浑身解数,反而让他们更加团结起来对付她。而萧盈只是轻轻一拨,他们就这样自动分崩离析了。

敬漪澜听完了也只是笑笑,似是并未觉得萧盈就比明绰高明到哪里去。

“你若是也在他那个位置上,行事也会便宜的。”

明绰下意识就是“嘶”一声,从镜子里瞪她。敬漪澜自知失言,但也没紧张,不紧不慢地找补了一句:“我是说,长公主亏在不是男儿身。”

这倒也不能算完全乱找补。她跟桓廊和袁增掰手腕,越掰他们就粘得越紧,可不就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明绰笑着摇了摇头,举了一枚花钿到额间,还是从镜子里看她:“这个?”

敬漪澜摇了摇头,自己走到明绰身边,正给明绰梳头的婢女赶紧让了个位置,明绰就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敬漪澜一边在明绰妆奁里找合适的花钿,一边随口一说似的:“袁将军一直在房外,像是在等你。”

“等我?”明绰睁了睁眼睛,转头去看阴青蘅。

阴青蘅马上回报:“将军早上在练剑。”

明绰便“哦”了一声:“他有什么好等的,有事儿进来说就是了。”

他又不要跟外人一样递个名帖等着长公主召见。

敬漪澜就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明绰感觉她笑得意味深长的,扭头看着她。她没挑出满意的花钿,就拿起了细毫笔,蘸了胭脂膏,要在明绰额间画。

明绰也不躲,随她动手,只是问:“你笑什么?”

敬漪澜看着她的眉间:“他想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听么?”

果然,明绰微微垂了眼,不说话了。敬漪澜没给她画花瓣,反而几笔画出了流云飞燕,轻盈又新颖,引得身边婢女都啧啧地叹。明绰自己看不见,赶紧照镜子,一看确实是好,跟她今日梳的盘云髻甚是得宜,便笑起来,在镜子前左看右看。

敬漪澜把笔放下,又把刚才的话捡起来:“那你就打算这么晾着他?”

明绰还在端详额上的纹样,没说话。

那天晚上,袁綦在袁府看着桓湛来把阿嫂接走就回来了。他把白日里陛下说的话告诉了明绰,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当然还是想求情,无论他觉得父亲有多么不对,他都不希望陛下真的处置父亲。

当时明绰尚且没想通萧盈为什么要这样威胁袁綦,这几乎就是在给袁增提醒,不像是当真要杀他。直到加封镇国长公主的旨意下来,她才明白了皇兄的意图。

她并没有答应袁綦什么。

不久之后,长公主先提了谢运,命他任司马,形同大将军副手。谢运在趃榆大捷中当居头功,但当时陛下厚赏了袁綦、桓湛,却对谢运态度一般。陛下没有因为谢后一事牵连到谢运,但也不再另行封赏了。

但如今长公主有特许的摄政监国之权,她要提谢运,陛下竟然破天荒地没说什么。袁增不满,但无济于事,连他的亲儿子都在朝上说,谢运居功至伟,大才堪用。

袁增把袁綦叫回去痛骂了一顿,提醒他别忘了他和长公主的孩子是死在谁手里的。他不提还好,提起来袁綦便也要问了,是谁先气得明绰动了胎气?又是谁煽动朝野,逼得长公主去谢后宫里听训女德?

父子两个不欢而散。袁綦回来,明绰就没再听见他为父亲求情的话了。

随后,长公主又新设了一个虚衔给谢维,称公主令史。长公主的说法是,谢维当年有过,已罚了,后来有功,却并未赏。陛下仁爱英明,赏罚皆要分明,此举是为了洗清谢维的名誉,废后之过,与谢维无涉。

很多人就摸不着头脑了。说谢氏东山再起吧,谢维这个职位就是个虚设,没有具体的职务,也不知道分属哪一台、哪一部。可要说他无权,他又直接听命于长公主,传达长公主的意志。

没有具体的职务,却有如此硬的靠山,那就是什么事儿都能插一嘴的意思。

大将军现在仍是大将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袁增被谢维父子夹攻了——长公主将谢维的平城会谈之功大书特书,所有人就得想了,那是谁,隐瞒了谢维这么大的功劳呢?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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