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雨云遮月 - 本公主乃是人间小火炉 - 一只甜筒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44章 雨云遮月

室中很安静,顾景星未敢抬睫,也知母亲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手边一碟佐茶的点心静静地发着香气,像是想缓解紧张的气氛,顾景星伸手去拿,却在触到了碗碟边的一刹那,白清梧一把将茶点端走,拿在手里连连冷笑。

“人家自己个儿的亲哥哥还疼不够,稀罕你做她哥哥?说句僭越的,那可是天家的公主,她往人间看一眼,猫儿狗儿的都要升仙。”

她提脚往门前走,仍觉得不解恨,转回脚步再数落他,“我生的这都是个什么儿子啊?大的大的不知好歹,小的小的成日里调皮捣蛋叫我没脸,赶紧都给老娘一个一个地滚出去!”

自家母亲骂几句不费什么,顾景星从娘亲的话音里听出了弟弟们的顽劣,抬起了眼睛。

“悬弓与云汉怎么了?母亲不是说他二人志在读书,也读的很好么?”

“你甭管你弟弟!”白清梧直恨不得将茶点砸过去,好在残存的理智拽住了她,只旋了身子往门前去,临走前又顿住了脚步,恨恨道,“开了春你就走,为娘看着碍眼!都说见过了明月繁星,就再也瞧不上俗世里的花花草草,你往后讨谁做媳妇,为娘都会很遗憾。你还是孤独终老吧!”

母亲到底还是气走了,就如九年前的宫门之下一般。只是此时的他已不是当年的稚气少年,说话尚留有余地,如今只有将所有的可能斩断,才能让母亲彻底放下执念。

她的执念是什么呢?

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孩子,待人至真至纯,像是养在玻璃房子里的山茶花,从未受过风雨的侵袭,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既钟情自己的孩子,那便要好好地珍藏公主的心意才是。

还有一宗,尚了公主定了心,也许她的孩子便不会惦记着往北境去,画凌烟再光宗耀祖,那也是死后的荣耀。

世代英风的靖国公府,也该有放下长/枪,每食甘寝的时候了。

也是无言的一夜,到了第二日卯时一刻,他按例往宫中步军司点卯――即便他调配至北城戍守,也还是要每日一巡宫。

从步军司出来,天宇黯淡,飘起了鞯挠晁浚他领兵路过御河时,几声小鸭嘎嘎的声音在雨中格外的清晰,顾景星顿住了脚步,身后都虞侯盛玢不解其意,只小心一问。

“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雨丝渐渐绵密,顾景星的眼睫凝了些许的水意,转眼往御河看去时,长而浓密的黑睫微颤,旋出了冷意。

“小鸭经不起雨淋,叫饲弄它们的内官来,把它们带回。”

盛玢的小心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一抬手,吩咐了下属一句,这便百感交集地望了望河里游在一块的绿头小鸭。

真瞧不出来,步帅竟是个对绿头小鸭都这般温柔的人啊。

正感慨时,饲弄小鸭的内官匆匆而来,只拱手连连告罪:“非是咱们不顾惜公主的小鸭,只是这雨来的突然,咱们便先往养鸭院里拿网去了。”

顾景星倒未有半分回应,只提脚往前,那身姿动作甚为利落,袍角在雨丝里,划出起伏不定的弧线。

盛玢连忙跟上去,心中不免嘀咕:原来这是公主养的小鸭,怪道顾步帅如此温柔。

步军司的护卫一路巡视过去,到了凤姿宫后的小花园,顾景星的脚步不免加快了许多,盛玢觑着他的神情,又是小心翼翼一句递来。

“……元善姑娘不在,公主都是宿在仁寿宫里。”

无怪盛玢仔细,这偌大的宫城里,东西六宫拢共就住了那么些人,公主又是陛下的宝贝,自然看的严密。

顾景星神色不变,脚步却显而易见的慢了下来。

凤姿宫后院花园的门半开着,早起的宫人,正忙着把花园里略显娇嫩的花儿搬进侧殿。

他顿住了脚步,转眼看去,拜月台上的紫檀供桌还不曾搬进去,孤零零地在雨丝里立着,其上供着的点心落了雨,个个都塌了半边儿,很是颓丧的摆在那儿。

有两个小宫娥冒着雨跑过来,提裙上了拜月台,一人抬了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半途却脚下一滑,险些摔下来,好容易才稳住脚步,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顾景星抬手,示意身后护卫进去帮手,一接一抬,顺顺当当地,将拜月台送入了廊下。

巡宫的脚步继续,盛玢若有所思地跟在顾景星的身后,不禁又有了些感慨。

顾步帅,不仅对绿头小鸭很温柔,对拜月台上的紫檀木供桌也很温柔啊。

再往兔儿山去时的山路上,盛玢巡惯了宫城的,不免对今天的路线不解,终于问出了口。

“兔儿山一向有宫监看守,似乎并不需要咱们巡视……”

他话问出来了口,换来的也只是顾步帅的一声嗯,便没有下文了,无奈只能跟随着登上了上山的石阶。

说是巡山,倒不如说是巡那个琉璃花房,花儿都养在琉璃花房里,外头除了枯叶落枝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既到了这儿,盛玢便吩咐护卫绕着琉璃房子绕了两圈,似模似样地拿剑拍了拍旁边的花枝草叶,再往顾景星看去时,只见他一手搭在刀柄,一手负后,只望着琉璃房子不言不动。

盛玢不禁又在心里腹诽,这位年轻的顾步帅,看琉璃房子的眼神倒很温柔,只是那身影却莫名有些萧瑟,不像是巡宫城,倒像是同那座琉璃房子告别一般。

又不是不来了?十八岁不到的年纪就做上了步军司统领的位置,应当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腹诽归腹诽,巡宫还是要继续。兔儿山只有仁寿宫旁一个出口,顾景星领着护卫一路向下,只在快要出山门的那一刻,那仁寿宫的宫墙边转出了一把豆绿色的十六骨大伞,许是雨伞太过沉重的缘故,撑伞人被遮盖在了伞下,唯有撑伞的那一双手纤软如莹玉,轻窈灵秀的身形在大伞的衬托下,益发显得纤细如花枝。

这时候晨风骤起,那十六骨的大伞不堪风动,一瞬便被掀起,伞下人惊呼一声,显出了只如中天明月一般温柔的姿容。

是镇国公主。

步军司的护卫们齐齐屈膝,无声地垂首行礼,公主却无暇管他们,只用双手紧握着伞柄,用尽了气力想把大伞拉回,可惜挟雨带霜的风却不遂公主心意,吹得更狂更野,一瞬就将大伞掀翻过去,连带着公主踉跄了几步,眼看便要跌到在地。

顾景星的额心几不可见的轻蹙起,脚下微动,须臾便行至公主的身前,一手拽住伞柄,将大伞拉回,一手轻扶住了公主的手肘,将她稳在了伞下。

乘月就在伞下笑。

云遮起身起的早,在殿后开了一扇窗,正见顾景星领人上兔儿山,回去同失眠睡不成的公主提了一嘴,乘月这便穿戴齐备,撑了一把伞到兔儿山门前演戏。

她打小就不记仇,又是个特别为他人着想的善良性子,饶是昨日被顾景星那般拒绝,也只伤心生气了一夜,这会儿再见着顾景星的面,好像什么气都消了。

小时候也常同他置气,过几日再见还不是毫无芥蒂?

她在伞下笑,因一夜不成眠的缘故,眼下便乌青着,可面庞却白如莹玉,双颊沾染了些水气,肌骨益发清透,如仙似幻。

“好巧啊,顾景星。”她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又回宫当值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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