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一击必杀。”
第84章“一击必杀。”
离得久了怕萧应问起疑心,翌日天儿蒙蒙亮,她便是要回程的。
昨晚上有人偏生造作,受罪靠在门上守了整夜,这会子一站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不酸麻的。裴听寒不晓得她这样早要走了,只捂了毫无知觉的胳膊道,“此时寒霜露重,不若咱们吃了朝食,等日光明亮些了再走?”
晨曦荒林中,轻雾朦日辉,那少年的发髻略略散了,闲闲蓬些乱发在脑袋上,微光漫洒,勾勒出个毛茸茸、暖烘烘的影儿落在李辞盈身上,她擡眸见得裴听寒脸侧压着的红印子,很慢地笑一声,摇头,“不了。”
不止于裴听寒,他之爱骑月影也在夜露中打湿了长睫,颈上鬃毛纷然凌乱,它见得主人清醒,喷了鼻息晃那系绳,慢悠悠地走到面前来。
别瞧月影此时乖巧,李辞盈可晓得贸然碰它会是什么下场,她对裴听寒说,“月影跟着您一路从陇西过来,可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头,这些日子又不舍昼夜满长安奔走,郡守倒不心疼它的。”
月影虽是好,可裴听寒听她这样说却不是滋味,他一抿唇,低声道,“某百里加急连轴往长安赶,不一样没有人心疼,阿盈倒好,先关怀了它去。”
“……”从前怎晓不得这小子脑子里天马行空呢,李辞盈横他一眼,只道,“郡守这么大个男人,莫非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马儿供人驱使,累得颓堕委靡可也找不着地方诉苦去。”
她一叹声,“上回往乐游原去,还委屈人家驾车呢,您马厩里边这么多闲置的马匹,怎也不知道换一换的?”
裴听寒有苦难言,“大都督令某与众贵交好,收下这些马匹也实是情非得已,长安城风云莫测,某又这般愚笨,不晓得擅自用了哪家的东西,徒惹着风波。”
他这般说,那便不会如她所愿换下马匹了,李辞盈撇撇嘴,“郡守顾虑周全,是妾想不到这些。”她昂首笑笑,又问,“我可以摸摸它么?”
她一伸手,那马儿便意识到了,不耐地别了脑袋,连踏了两下前蹄,李辞盈忙收了手,惶惶看向裴听寒,“月影好似不情愿呢。”
裴听寒无奈斥了马儿一声,“别任性。”
他伸手牵了缰绳将月影停在原处,又对李辞盈说道,“它脾气是有些不好,某在这儿掌着,阿盈便顺着毛尽管摸罢。”
摸摸溜圆的脑袋,李辞盈垂目自袖袋之中取了把篦子,一下下为月影疏顺了被露水浸乱的鬃毛,“就晓得您粗心大意,鬃毛乱到这个样儿也不懂打理,等真是结团儿了,我看你怎么办。”
裴听寒怎不懂打理,他只笑笑,“多亏了阿盈为我费心。”
梳毕也是时候该走了,裴听寒再不舍又如何呀,李辞盈转身慢慢把衣摆从他掌中拽出来,只温声劝道,“你我之间岂贪于朝暮?等此间事了,咱们回了陇西,便再也不分离了,好不好?”
难得听这样一句承诺,裴听寒心下稍霁,阿盈到底是想与他回到从前的日子去的,他“嗯”了声,俯身轻轻在李辞盈额上啄了一口,放手让她去了。
可笑扬州流民传教妖言四起,长安城两系仍止不住明争暗斗。
讲武举阅一事办起来,谁人晓不得是李、裴两家欲争权柄,不肯站队的世家子弟唯恐避之不及,此一来,其众于乱石阵中初试之时纷纷藏拙,不出一日决出结果,裴听寒得蓝翎,要第二日与其余十名胜出者再试一场,选出胜者。
至于萧应问,北衙门总管之尊不必与乌合众争初试名序,清源公主的金帖是下在第二日的,李辞盈直往靖恭坊校场瞧第二场便好。
再说今岁流年不利,起初是大朝会上殿前落损了琉璃,官家令司天台占星,一说北斗天枢连黯七日,木及祸灾,果不过一日慈州大雪急报,好容易治了三月止,便又遇上中原大旱,户部连月掏空了金袋子,还苦哈哈拨银子办了中元节的灯会,此一来国库入不敷出,哪里还有什么闲情办讲武?!
可惜上头有令谁敢不从,既要办了,必定得让贵主们看得高兴才是。定下两个晴好的日子,校场席座也搭上天蓬布,免灼日损伤了清源公主的凤体。
到了当日从坊门往校场里边瞧,短墙边竖着五彩旗帜,神情肃穆的金吾们拍马随寻,无论脸熟与否,都一个个验证请帖。
青砖地墁早被各式香车宝马占得满满的,长安权贵皆汇于此间,其声浪鼎沸,尘土飞扬,李辞盈将将离了车驾,险些是与梁术走丢了。
真是天也助她,今繁光坠天满,日华朗灼焰,一擡头望了天幕,那煌煌的日光能把眼睛刺得麻痒,多睁一会儿,泪珠也止不住地奔跃。
梁术也注意到今日不同寻常的灿烂日照,嘀咕了一句,“倒是个好天气……”不过长安城的日头再烈也不过如此,他舍了担忧,引了人往上席走。
李辞盈今日著的便是廿九那日在世子锦盒中挑剩的一件夏布制青裙,上边印花浅交叠短衫露出一截莹白的腕,耳上两只薄银坠子,举止间一丝累赘的俗气也没有,一眼望来亭亭生妙,清风净尘。
清源公主与萧应问等人早早儿就到了,天儿虽热着,席间搁上几盏七叶冰轮,天蓬遮了光来仍是凉爽着的。
里头寥寥三张案几前都坐了人,可没有空地儿能给李辞盈了,她往其间快速掠了一眼,清源公主、萧应问自不必说,另有一名著着缥青袍衫的儿郎背对着她,正与萧应问相谈甚欢似的。
“哦,来了?”
正是往侧边上了木梯,清源公主已察觉到她与梁术上来,淡定招了手,“过来罢。”
这一声下来,里边两个儿郎均顿了话语,一齐回转目光来瞧她。
李辞盈见了礼,正待是要大方起身,可惜如何做了准备,她万是料不到自个会在此间见得了当今圣上——李湛花了那么些银子办这事儿,没道理自个不来一饱眼福呢,裴启真这两日往城外去了,这不正好让他逮了时机偷跑出来顽?
他一见李辞盈此等风范,忙是瞪了瞪眼睛,又侧脸对萧应问低声道,“奇了奇了,果真咱们大魏钟灵毓秀,陇西那风沙霾雾的地儿也能养出来倾城美人,某说怎么表哥如今——”
话没说完,仍是被萧应问一个冷眼盯出些汗来,李湛忙住了嘴,竟起身亲自要来迎她,“快起来快起来,正正儿是巧呢,你我都姓李,又都行三,可不是与生俱来的缘分呢。”
一听这话,与长乐公主算得上是顶相似的兄妹来,李辞盈略松懈了些,自起身来,听得李湛道,“你喊我三郎就好。”
李辞盈岂敢,可她此时不该晓得李湛究竟何许人,龙潭虎xue不过如此,她压下战战兢兢的膝随了李湛的指引坐下,才小心觑了周遭一眼。
清源公主对她十分客气,先是温声问过了一路过来有没有晒着,而后又令青衣给她打扇子,赐冰饮,李辞盈垂眸一瞧,那碗之中的樱桃每一颗都似丈量过的圆润,玉壁映嫣红,光影华贵又旖旎。
这一眼盯住,手中的东西就重得拿不住。刚巧那边李湛又转来与她问话,她便趁势搁了玉碗,调了个笑容,做侧耳倾听状。
“……”萧应问自是不晓得李辞盈会认得出李湛来,只瞧着她在别的儿郎面前交谈这般得体从容便觉着不悦,怎她德容有仪,对着他来,却总要倒竖了眉毛说话?
那边两人谈得如火如荼,但听得一声不大不小的“咔哒”声,乃是有人将琉璃杯猛地搁在案上,李湛觉着好笑,回首对萧应问道,“时辰快到了,表哥您快些下场准备去,吾与三娘等着瞧您的英姿呢。”
他冲李辞盈扬扬下巴,问道,“三娘说呢。”
李辞盈点头,“正是呢。”
清源公主瞧着他俩个一唱一和把某人气得眉头紧皱,真是没忍住捧腹笑出声来——这一趟没来错,见着萧小子连连吃瘪,可比往九华山上摆渡赏花好玩得多。
她立即扬手让人在李三娘与萧应问之间多加一张案给李湛坐着。
而萧应问呢,懒于他们计较,场上擂鼓震天,选判已敲下预锣,是时候该下去,罢了,左右这儿没人能为难了李辞盈,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起身去了。
今日此战不比昨日不温不火,齐聚于此的十一名英豪皆对角胜志在必得,同样,萧、裴二人心中也从未觉得自个会输给对方。
可既至战场,必定有输有赢,胜败岂非兵家常事?乱石阵中其余十名儿郎皆为仇敌,何时与何人缔结临时盟约,考量儿郎急智谋略,场中人愈少,交战时便更激压三分。
到了午晌,石林之间仍能穿梭奔驰的,便只剩下萧、裴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