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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什葵改变主意就在一夕之间。
肿瘤科的那位张医生一直有让她定期拍片,颅底肿块每天都在增长。得知她要出国度假,这个时间点也是一道分界线。
因为等她再回来,恐怕连做手术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次确定了吗?”张医生再三确认,“不能继续拖了,周三我们就会给你安排手术。”
对于这个问题,不仅是医生在问,易渠也在问:“怎么突然改主意?”
纪什葵避重就轻道:“机票酒店可以退的我都退了,退不了的也没办法。”
他疾言厉色:“我不是问这个。”
“哦,你在问手术啊。”她面不改色地说,“我们都知道成功几率很渺小,这跟宣判我死期就在两天后差不多。”
易渠听得刺耳:“那你……”
纪什葵上前抱住他,很不走心地笑着安慰:“好了好了,原谅我的出尔反尔吧。”
她知道易渠一直都希望她做手术,至少这是唯一一次求生的机会。但他在听她说要放弃之后也没再劝,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选。
所以这次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易渠回搂住她,沉默许久后,哑声:“我没有准备好。”
纪什葵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遗憾道:“又要剃头发,很丑哦。”
他不接她的玩笑,偏头咬她柔软的后颈:“你想点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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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天的术前准备同样仓促。
法律上,易渠和她没任何关系,所有的风险告知书都由她自己签订。这边签完字,护士就交代十分钟后来给她打麻醉。
纪什葵已经换上蓝色手术服,放下手机,一脸轻松地庆幸道:“还好我们昨天没飞挪威,这几天天气都很差。”
易渠坐在病床边,勾住她尾指:“多差?”
“新闻上说是百年不遇的暴雪啊,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极光。”她晃他指节,任性道,“易渠,不准和别人去北极圈,我会嫉妒的。”
他喉间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给你的那套别墅也不许让别的女人进。”纪什葵眼角已经有泪,仰头试图倒回去,“我有点舍不得你。”
险中赌生和安然赴死,她最初选了后者,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没什么好的。但影响她的是易渠,她太害怕他会跟她一样消极黯沉。
“如果手术失败,你要记得我努力过。你也不要……随随便便就放弃。”
易渠听明白她的意思,鼻骨贴近她脸颊。一字一顿,声音哑得吓人:“纪什葵,你现在说这些都没用。”
她恼怒地抽手打他,哽咽:“你就是觉得我管不到你了。”
“对。所以要么你活着出来,我们结婚。”他吻她唇,吻她手指,瞳仁深红一片,“否则就合葬。”
手术开始前,医生就提醒过长达5个小时。身边其他人都知道今天是重要日子,没人来打扰他们。
手术室亮起红灯,门被关紧。
易渠坐在走廊外的铁椅上,等待命运的宣判。时间越久,他越像座溃败的雕像,心脏在静谧一片的手术室外猛烈跳动,但手心温度如同浸在湿冷的深海里。
年纪越大越多忌讳,十七、八岁从不拜神。
他没抽烟,不知道此刻该想什么,又该祈求什么,手在不知不觉间抓破流血。快干涸的时候,又有护士急急忙忙地推门出来拿备用器械。
这个冬季冷得渗人。
易渠看着窗外暮色落下,想起了浑浑噩噩的以前。
……
那会儿已经立冬,傍晚的风穿过巷口阴沉又冷飕飕。
纪章宗的小儿子叫纪戈,比他们都大两岁,但还在读高二。人在市里最好的中学读,却不务正业,整天不是翘课就是打架。
那次是和易渠外校的朋友因一个女生打了起来。
少年人都无法无天,又自大到觉得在暗处能一手遮天。摩托车的引擎声在老巷子里轰鸣,啤酒瓶砸得破裂乍响。
纪什葵好不容易趁着每月一次的复诊逃出家门,正甩开司机跑进巷子里,谁知就倒霉地碰上了他们这伙人。
纪戈身边那群下三滥的全跑了,他处于下风,一眼看见自家堂妹:“诶,去喊老钊带人过来!”
真是少见,打不过就叫家里的司机保镖。
纪什葵看不清他满脸的惨状,但也没想理。她出门只是为了逃,偏偏天不遂她愿,满目被边上一个人身上的鲜红占据。
那是挨了两只啤酒瓶的易渠。
他穿了件白t,手臂上的血浸在白衫上更明显。人靠坐在阶梯上自顾自地低头挑臂膀上插.进去的玻璃碴,看上去伤得很重。
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纪什葵怕出事,只好不情不愿地打司机电话:“钊叔,看见我哥了。对,咸右街……”
话没说完,被一只手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