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旧梦
中元旧梦
澶州,岑府。
当南歌和李京兰两人回到大名府的时候,岑府也早早关上了大门。今日关门的时辰与平日相较,整整提早了一个时辰。每年的七月,岑府都会有一日早早关上府门。此事旁人自是不注意,只有府中守卫和岑进知晓得清楚。
天色还带着几分清透的幽蓝,岑进从房中退出来,轻轻关上门。最后一丝光亮从门缝中消失。
房中光线昏暗,只点着七星灯。岑宝迎身着里衣,席地而坐。他的呼吸均匀而细微,七星灯上漂浮着的细小亮光穿过他的身体,使得他原本健壮的身体愈发轻薄。一炷香的功夫,他竟然像是被压缩过一样,完全如同一张纸一样薄。
岑宝迎化作了一幅人像。没了任何支撑,缓缓平摊在了地上。
时光裂缝中,扭曲的灵魂逐渐舒展,岑宝迎的模样在最近处显现出来,循着一道声音跟上了前方的身影。
“主子。”他俯首跟在侧后方。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这人身着黑色的长袍,样式是民国时期的模样,齐耳短发。
“准备得如何了?”是道男士的声音,听音色,不过二十几岁。
“大宋气数还有四十多年。”岑宝迎低声说。
身周的光飞速划过,就要淹没他的声音。岑宝迎往男子的身后站了站,躲过能够穿透他身体,拖拽他脚步的光。
“四十多年算个屁,不过眨眼之间,”男子似乎不满,“是北宋,可不是南宋,你要分分清楚。我手中的怨灵已经准备就绪,你要抓紧阳间的事宜。你不会是下不去手吧?你要知道,这都是注定的,你不过是催化剂罢了。”
“我——”
“嗯?”身前传来男子略带不瞒的质疑声。
岑宝迎低声改口:“奴才明白,主、主子放心。”
“都这么久了,你还有二心?站在你身前的可是九五至尊,救你一命的恩情都在,你还不甘心臣服?”
岑宝迎低着头:“奴才不敢......李、李京兰——”
“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男子轻哼一声,“李京兰一介女流,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值一提。要紧的是李京哲,日后改朝换代,他就是根死硬的文人骨头!我要断的是李家的根,下次来的时候,我要李敏的人头。”
“主子!”岑宝迎的声音不再低沉,慌乱地喊了一声,身影在穿梭的光线中晃了晃,模糊了几分。
“你太慢了,看到这些光了么?”男子擡手,光线从他指节分明的手上穿过,对他却丝毫没有影响,“你若想灰飞烟灭,那便自便吧。”
岑宝迎擡起双眸,看着飞驰而过的光线,眼中尽是恐惧。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被男子打断了。
“好了,你那里天该亮了,回去吧。”
不由分说,男子轻轻挥手,岑宝迎的身影便消失了,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府上。七星灯马上就要燃尽,地上的那幅画快速饱满起来,再度恢复成岑宝迎的血肉之躯。在他睁开眼的刹那,七星灯灭了。眼底的火苗犹如他此刻压抑的心绪,发泄不出却难以消灭。
晨光透过窗棂上的绢布,柔和地落在他的眼皮上。岑宝迎坐在地上,默不作声,良久。
李京兰回到大名府便着手了解赵氏的事情,那个和她一样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南歌自然是帮她的,虽然从本心来说,还是存着几分不情愿的。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南歌去往赵氏的院落时,却发现赵氏并不在,配的丫头形同虚设,对赵氏的去向一问三不知。
“府中少了人,季卫也不过问吗?”李京兰十分纳闷。
“你来我房中也有一会儿了,你看季大人来了么?”南歌反问她。
李京兰拧着眉头,无奈地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说:“既不喜欢,又纳到府中作甚?”
房中无旁人,南歌与她一同坐着,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亦是不解:“我以为你会更知道一些。”
“我只知季王氏过世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纳了一府的小妾,”见南歌不知,李京兰又解释说,“王氏出自这大名府的王家,也是名门高户,季卫考取了功名,便攀上了这季王氏。两人倒也算相敬如宾,没听说闹不和,育有一子,不过仿佛早夭了。那时我还未出生,都是听说的。”
南歌闻言,思忖了一会儿,缓缓说:“自我入府中,他从未在此过夜过。”
李京兰投过来诧异的眼神:“你也未去过他房中?”
南歌摇了摇头:“细细想来,府中似乎没听说过谁更得宠一些。”
李京兰见状,倒吸口凉气,实在无法淡定,深觉匪夷所思:“奇哉怪哉!外人都以为他风流成性!可是他除了纳妾,连酒楼都是不去的!我见他对你格外的好,还以为——”
“没有的事。”南歌坚定地说。
李京兰看着她的眼睛,又回想起军营那晚的情景,她有些难为情地移开目光,挤了挤眼睛说:“和谁能打问打问赵氏的行踪呢?”
南歌见她躲闪,长睫微动,缓缓移开了注视她的目光,扫了眼外头的日光,又垂下眸子:“我去问问近几日守门的门子吧。”
“我——”
南歌起身:“你别去,你身位虽贵,却不宜前去。你出面,于你,于季大人,都不好。”
李京兰也起了身:“芝茵,多谢你了。”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南歌走后,李京兰实在坐立难安,便从房中出来了。她听从南歌的交代,没敢迈出院子跟过去,只是在院中打转,来缓解心中的急躁。
院中很安静,就连下人都没见到一个。踱步到了初见南歌时的那处亭子,李京兰才瞧见一个人影,是南歌屋里的侍女。此时正蹲在池边戏鱼,许是太专注了,并没有发现李京兰的到来。
有了她上次带来的鱼食,池中的锦鲤愈发红得鲜艳了。
“这鱼食可是我带来的那些?”
侍女惊起,回头见是李京兰,连忙行礼回话:“回大人,是大人上次带来的,主子教奴婢勤喂着。”
李京兰擡手教她起来:“无事,我随便走走,你忙你的事。”
侍女犹豫着起身,却是没有再多的动作,有李京兰在身边,她没了方才无人时的放松。李京兰见状,索性和她谈起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