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君实相
虚君实相
朦胧之间,天光大亮,晨光无声地铺满地面。
程商枢缓缓睁开眼,久违的沉酣感浸润着四肢百骸,没有梦魇纠缠,也无深夜突然惊醒,一夜无梦安眠至天明。
睡足的感觉,舒展筋骨,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唇角难得地牵起一丝近乎慵懒的弧度,连窗外鸟雀的啁啾都显得格外悦耳。
这种难得的轻松,在早膳后,在谳凰将厚厚的几摞册子交给他时,戛然而止。
“物归原主。”
程商枢看着书案上的几座‘大山’,无需翻开,他也知道,里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代号、关系网、据点、银钱往来……那是他精心构筑多年的暗网。
“我以为,世人都想要将权力握在手中。”
“我不是世人。”谳凰说道:“凡间的一切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窗外鸟鸣阳光依旧,程商枢只觉得自己的额角隐隐作痛。
谳凰,当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
新帝被废,幽禁冷宫。
苏贵妃之子,年仅九岁的陆承珏登上了皇位。
如今,武安侯程商枢的爵位之上,更添了总揽全国兵马的太尉之职。
新帝无法主持大局,由苏世这个皇帝外祖与手握重兵的程商枢便顺理成章地共同监国。
这本是程商枢与丞相苏世的交易。
但,程商枢的野心让他并不想与苏世平分权力,谳凰这才为他物色了陆承珛。
只可惜,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苏世当然也不是什么守信之人,换句话说,能走上高位的,都绝非良善之辈,可惜,程商枢除了手握兵权外,还握有他的阴私把柄。
互握有对方把柄的两人达成了某种奇妙的默契,与其撕破脸皮两败俱伤,不如各自紧握能扼住对方咽喉的绳索,维持表面平和。
自此,南齐的朝堂,进入了一文一武,两大权臣共同摄政的微妙局面。
而废帝陆承珛被迁至太兴宫深处,虽保性命,却形同囚徒,被严密的看守隔绝于世。
在程商枢重回朝堂之后,每每归家,便会事无巨细地将一应事务都告诉谳凰,试图与她临窗论政。
听得谳凰不胜其烦,她对凡尘权谋的纠葛已经失去了兴趣。
奈何程商枢脸皮之厚,堪比金陵城墙。
这日午后,暑气微消。
谳凰坐在水亭之中,倚靠栏杆,静赏池中荷花,观鱼儿嬉戏。
清风拂过,树影晃动,衣袖满风。
程商枢踏着两侧繁花正盛的小径而来,径直步入水亭,挨着谳凰坐下。
虽感情进度未满,两人的相处模式已然颇有老夫老妻的样子。
安逸的静谧不过片刻,常秦的身影出现在花-径尽头。
他快步走近,向程商枢躬身行礼,低声禀报了几句朝务。
语毕,常秦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一旁静-坐的谳凰,欲言又止。
“说。”谳凰言简意赅。
常秦身体微绷,对着谳凰道:“太兴宫那边传来消息,废帝想见您一面。”
程商枢舒展的神色瞬间一沉,面无表情地盯着谳凰。
谳凰闻言,缓缓起身:“走吧。”
看着谳凰离去的背影,程商枢暗暗磨牙。
通往太兴宫偏殿的宫道寂静,宫墙两旁杂草丛生。
陆承珛的囚所,并非太兴宫的正殿,而一处最为偏僻的角落。
此处,十分静谧。
除了那些看守他的侍卫与内侍,再无他人。
殿内光线昏暗,深处更是漆黑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陆承珛背靠墙壁坐在地上,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在幽暗中如同一抹幽灵。
背后传来的冰冷触觉让他的头脑越发清晰。
以前从来没有深想过的细节萦绕在脑海。
恐怕从那场中秋宴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布局了,而边城战事自然也不会是巧合。
程商枢留在金陵,受各方势力眼线的掣肘,所以他设计离开,留谳凰一个女子在金陵,在所有人都对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开始了她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