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淮屿！”
顾迟安的内心无比赞同墨淮屿的话，但是当目光触及李衍嘴角噙着的一抹自嘲，还有略显苍白无助的清冷面容时，他还是动摇了。
他垂下眼眸攥紧掌心，指节瞬间发白，此时的他心中如同乱麻一般，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画面般，不停闪过脑海。
一会是战旗猎猎，硝烟四起的战场；一会是初识李衍时那双拒人于千里之外孤寂而又破碎的眸子。
一会是战马嘶鸣，将士们冲锋陷阵，刀光剑影血染战袍的悲壮；一会是李衍被送走时倔强到猩红含泪的清冷双眸……
顾迟安心中满是纠结，像是一只被蛛网缠住的小鸟，束缚越紧，越是无法挣脱，他也甘愿沉沦。
他声音格外艰涩道：“淮屿，以后我可能没法再跟你和将士们一起并肩作战了。”
李衍蓦地擡起头来，清凌凌的眸子氲氤起又惊又喜的微光，但很快就被一抹深深疼惜所取代。
他微微垂眸，纤长浓密的睫羽掩下眼眸深处的纠结与忐忑，声音哽咽着喃喃道：“迟安，我不要你为了我舍弃自己的一切，那样我于心何忍？”
墨淮屿幽邃的凤眸顿时一暗，下颚紧绷显然已经在隐隐发怒的边缘，咬着牙根问道：“你考虑清楚了？”
顾迟安不敢看他难以置信而又满含失望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后，呐呐点点头，“是。”
“是什么是？”
一向沉着肃穆的大将军，第一次对自己的军师发了火，墨淮屿双手狠狠揪住顾迟安的衣襟，冰冷深邃的眼眸，散发着阵阵幽光，“你给本将军过来！”
墨淮屿话音未落就将一脸悲痛不已的顾迟安拽了出来，拉进了旁边的空包厢，“砰”的一声将人狠狠抵在包厢门上，再次厉声质问道：“本将军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要舍弃一切离开墨家军？”
顾迟安忍着后背的疼痛，擡起猩红的双眸，声音沉沉的回应道：“是。”
眼前顾迟安近在咫尺，克制隐忍的眼神里透着满满的认真，墨淮屿仿佛一下子看到了他的心底，声音又气又怒道：“你知道你舍弃的是什么吗？”
“你说你要与我并肩作战，让北疆再无一名百姓无辜枉死在敌军之手，打得北狄自此以后再无还手之力。”
“结果现在你却要放弃你的鸿鹄之志，去做赘婿？”
“不，说赘婿都是擡举你的。”
墨淮屿越说越气愤，眼中迅速凝结起一层寒霜，“李衍要是复仇成功，以后说不定就会登上皇位，到那时，你顾迟安呢？”
“就是他后宫佳丽三千中，只能等待他召幸的一名再无价值的男宠。”
墨淮屿用尽刻薄的话语，似要借此骂醒这个色令智昏的至交好友。
帝王的情爱最是靠不住，所以比起他离开墨家军，墨淮屿其实更怕他舍弃满腔抱负后，最后落到那样悲惨不堪的境地。
可惜事与愿违，顾迟安固执的目光直直地看进墨淮屿眼里，苦笑出声，“那又怎样？”
“北狄现在已经俯首称臣，北疆也已安定，我相信有你和墨家军在，北疆的百姓们再不会遭遇战乱，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了。”
“但是阿衍不一样，你刚才也听到了，他自小就背负着血海深仇，明明是身份矜贵的皇子，却只能苟延残喘的被带到寺庙内，整日与青灯古佛相伴。”
“你知道我一年前遇见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吗？”
“骨瘦如柴，形如枯槁，那单身子单薄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可即便是这样一个随时都能撒手人寰的病秧子，她们还是要赶尽杀绝，不放过他。”
“那时他遍体鳞伤，只有一双孤傲清冷的眸子破碎而又倔强，如同被所有人抛弃的孤狼一般。”
顾迟安声泪俱下地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心口，声声郑重道：“淮屿，阿衍现在只有我。”
“我已经送走过他一次了，那时的我，每天都在懊悔和失去他的日子里煎熬，所以我不想跟他再分开第二次了。”
顾迟安想，即便最后他落到了如同墨淮屿口中那个悲惨的结局，他想他也甘之如饴。
墨淮屿这才发现顾迟安对李衍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他松开手，后退几步瘫坐在身后的凳子上，脊背微微弯曲道：“你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的军师，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所以你应该知道，李衍除了陛下那点宠爱，母族、权势、人脉全都一无所有。”
“他之前身体羸弱，可以蜗居府中，隔山观虎斗。”
“但是现在李奕薨了，他又走到人前，你以为肖家会放任第二个威胁逐渐壮大，以后与他们相抗衡吗？”
“还有王家，虽说王皇后因为李奕的死突然疯魔了，但是王家这个百年世家大族还在，你觉得他们会放任与他们有血海深仇的李衍登基？”
“然后等着整个家族被清算，覆灭吗？”
“迟安，我知道你聪明，可是京都不似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厮杀，这里关系错综复杂，波谲云诡，为了权势地位可以泯灭人性，不择手段。”
“李衍身边又危机四伏，而且毫无成算，可为了报仇雪恨他定与王家和肖家不死不休，他是王爷，是陛下最心爱的儿子，陛下肯定会派人时时保护他，可是你呢？”
“你怎么办？”
“你作为他的枕边人，还是墨家军的军师，王家和肖家不会允许有你这样的助力在，首当其冲肯定会先从你下手。”
墨淮屿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担忧之情，顾迟安欣慰的笑道：“淮屿，我知道你说这么多，都是因为担心我。”
“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今日是小侯爷在阿衍那个位置上，你会丢下他一人在这风云诡谲的京都吗？”
刚才苦口婆心劝了顾迟安一大堆话的墨淮屿瞬间呆愣在原地，是啊，若是阿璟，他也会与迟安一样的选择吧。
说不定，比他舍弃的还要多，因为阿璟在他心里，是比他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无价之宝！
雅韵轩内，容璟举起酒杯，潋滟生辉的双眸里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衍表哥，还真是御夫有方啊！”
容璟的话，像是冰面上的一道裂缝，瞬间冻结了李衍翻涌起诡秘精光的冷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