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实在的办法
老师嘛,哪怕是在新年这种时候,唱起歌来也不能和学生们一样,什么不和谐的,流行的,恋爱的歌曲都往上招呼。然而到底又是新年的时候,太严肃也不合时宜,于是干脆也来了一首不是那么特别和谐的歌曲《喀秋莎》。 音乐老师的嗓子有点男中音的味道,要从歌词的内容来说,其实应该由顾于兴这样的少女来唱更合理一些,但让音乐老师来唱又是另一番韵味。好歌就是好歌,经典就是经典,从旧时光里翻出来再唱依旧可以激起一种别样的情怀。
哪怕欣赏口味更倾向于时下的流行歌曲,但音乐老师一开嗓,依旧让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又轻又细的雪花柳絮一样轻悄地扑打在玻璃上,室内的光线昏暗起来,也不知是谁,不知是什么时候将室内的灯打了开来,照着一张张稚气而认真的,因着暖气和热茶还有兴奋的心情而红扑扑的脸颊,明亮的眼眸望着弹琴而唱的楚老师。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苏和的手指不由得跟着歌声敲起了拍子,而坐在她身边的秦露也跟着歌曲不自觉地晃动起了身体,忽然扑到苏和的耳边小声说道,“诶,你别说,这老歌儿有时候听着还挺好听的……”
苏和轻轻“嗯”了一声。
秦露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开始极小声极小声地跟着楚老师的歌声一起哼唱了起来。
然后这样的哼唱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了起来。
楚老师似乎也被这种现场的气氛所感染了,拉起手风琴的动作也越发的奔放起来,那张平时看着十分平凡的脸,这会儿似乎也在灯下泛起了莫名的光彩,又将这首歌重复了一段。
苏和一直觉得苏联歌曲似乎天生就应该是和手风琴、口琴为伴的,白裙子、山楂树、白桦林、红纱巾……这些意向是独属于那个年代的青春,似乎只有手风琴和口琴才能激发出歌曲里的韵味,演绎出那个时代的浪漫。
算算年纪,楚老师似乎也是从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这是属于他们的歌,自己父辈那一代人的歌,歌声里有他们的青春和回忆。
苏和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在父辈人的眼中似乎只有时下歌唱爱情的流行歌曲才会教坏他们这些小孩子,而他们那个年代的各类本土的,苏联老歌里歌唱的爱情就不会。
就比如这首《喀秋莎》,再比如《阿诗玛》一类的老电影插曲。
学校组织文艺汇演,你要唱一首四大天王的流行歌曲什么的,有时便会被老师们以不够健康打了回票,但你想唱个“阿哥阿妹情意长”呢,就很有可能通过。似乎那个年代的歌曲不管内容怎样,一律都被盖章定性为“红歌”——虽说这会儿还没这个词,但事实上就好象是那么回事。
想什么就来什么,苏和趁楚老师的一首歌终了,大家开始热烈鼓掌的间隙在心里刚吐了这么几句糟,结果那位教初二的音乐女老师就报上了她所要演唱的歌曲,电影《柳堡的故事》中的插曲《九九艳阳天》:“……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细听我小英莲,哪怕你一去呀千万里呀,哪怕你十年八载呀不回还,只要你不把我英莲忘呀,只要你胸佩红花呀回家转……”
苏和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在这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的前一天如此金口玉言般的神预测,这难道预示着她明年就要走鸿运,开启了心想事成技能?
《九九艳阳天》之后,下面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对唱的是《白毛女》选段: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喜儿扎起来,唉,扎起来……”
苏和差点又喷了,好么,这倒不是爱情歌曲连唱了,可是老师们,这大过年的,唱这个真的好吗?虽说歌里倒也有什么欢欢喜喜过个年的词,可最后他们欢喜了吗?老师们挑歌的时候都是咋想的嘛,虽说我们都是受着唯物主义教育长起来的,吉利不吉利的不是那么讲究,但是起码也得应景吧?
对于大过年唱《白毛女》选段的选歌思路有想法的不只苏和一个,秦露也跟她咬着耳朵,“怎么唱这个呀?差一点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了哈?”
“……”苏和想了想适时来了点鸡汤,“所以说,做人嘛,最难得的就是知足者长乐。”
最后一位压轴的是二年级的政治老师,姓马,四十左右的年纪,一米八出头的个头,相貌堂堂,一身书卷气,据传说是最受二年级学生们欢迎的一位老师。
当然,人家马老师之所以广受欢迎不是因为外貌优秀,而是讲课的质量优秀。
政治这个科目历来属于必须得学,但老师大多教得照本宣科,学生们学得也照猫画虎,反正把考试糊弄过去也就万事大吉。
像这位马老师这样在学生们中间广受欢迎,稳坐初二教师人气no1的老师还真不多。
名气大到他们这些一年级的新生都有所耳闻。
马老师既没有延续头两位老师的情歌联唱,也没有在这种欢度佳节的时候忆苦思甜,而是唱了一首《长江之歌》:“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
马老师的嗓子相当不错,唱功也好,真要说起来一点都不比楚老师差,甚至还要强上几分。这首歌也选得好,词也棒,一开腔很把在场的学生们给震了一下。话说回来,若没这份功力的话也不会让他来压这个轴。
一曲唱罢,掌声十分热烈。
秦露又来和苏和咬耳朵,“诶,怪不得,马老师这么受欢迎,这首《长江之歌》唱得可真棒!”
苏和,“……呵呵。”
希望你明年和后年也能这么捧场。
要说苏和能记得这位一直到毕业也没教过她的政治老师,而且还能记得他姓马,还真是全赖了这首《长江之歌》。
马老师的歌唱得好是一方面,年年是教师拜年团里的台柱成员也是一方面,但这两方面还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当年他们这些学生在初一的时候听到他唱的这首《长江之歌》那确实是相当震撼的,于是到了第二年的时候,见到教师拜年表演团一进教室的时候,尤其是轮到马老师开唱的时候,大家的掌声最为热情,心里充满期待,然后马老师一开口……又是《长江之歌》。到了第三年,马老师……还是《长江之歌》。
再好的唱功,再好的嗓子,再好听的歌,同一个人同一首歌连听三年……也真没半点惊喜了。
但苏和也因此算是把这位年年唱《长江之歌》的教政治的马老师给记了个牢牢的,以致于后来在其他地方听到《长江之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位老师。
基本马老师的《长江之歌》在苏漏勺这里就跟某品牌一到春节的广告时段就出来反复念,“xxx,羊羊羊”,或是冯巩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差不多。
苏和后来与中学时期的同学都没什么联系,也不知道在他们毕业后,马老师是不是还年年《长江之歌》。
不过,想来《长江之歌》大概就是马老师的保留曲目,属于练好一首歌够混一辈子的打法。
其实对于在职场里有所需求的人来说,这倒不失为一个比较实在的办法。
马老师表演结束之后,校长又简单的讲了两句,刘添宁作为班主任也不得不出头与表演团的几位老师应付应付,然后这位同志就借着送校长和几位同事的工夫脚底抹油的顺势消失不见了。
由于是班级内部的联欢会,一共也没有多少正经节目,到了最后一方面是为了凑数,一方面也是体现联欢的意思,玩了一回比较传统的游戏——击鼓传花。
由于条件简陋,鼓是没有的,有同学借出了自己的一根铁格尺来当鼓槌,拿桌子当鼓面。鲜花也没有,顾于兴灵机一动,用手绢折了一只布老鼠当花让大家来传,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而已。鼓声停下,小老鼠落到谁的手里谁表演个节目,节目形式和内容不限,如果实在表演不出来,也可以请人帮忙代劳。
几个男生为了争夺敲鼓的活计还现场掐了一架,最后由决斗的获胜方曹尚飞拿到了敲鼓权。
照例为了防止敲鼓的人做弊,是要给鼓手蒙上眼睛的。
战败方一看曹尚飞乐得那个得瑟相便恨恨地搓着手,特意借了一条长围巾把曹三跑同学的眼睛给扎了两圈,蒙得真叫一个密不透风,看你还怎么支愣。
神经坚强的曹同学可不在乎这个,龇着一口白牙拿着铁格尺把课桌敲得当当响,而且人也坏,并不一下一下的敲,根本不讲究什么节奏,一时快得不行,鼓点敲得密如急雨,一时又慢到不行,简直就像他们校长大人的讲话,抻啊抻啊,都快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