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千山欲晓雾霭微(二)你想起来了?…… - 休了夫君当盟主 - 晓山塘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76章千山欲晓雾霭微(二)你想起来了?……

第76章千山欲晓雾霭微(二)你想起来了?……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姬灵沨颤颤擡眸,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下情蛊是我的主意,克制情蛊的法子也是我想出来的,全都怨我……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都是我……”

“别说这种话。”夏慕青紧拥着她,下颌贴在她脸颊,柔声劝慰,“行走江湖,恩怨从无定数。谁不是悬在绳上的蚂蚱?处处掣肘,岌岌可危。你本就是为了救人,不是害人,都是被逼着走到这一步,怎么能怪你呢?”

“可是……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姬灵沨浑身颤抖得厉害,“他都这副模样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门外的夜,依旧黑沉沉的。月色隐入云后,整座宅子都暗得可怕,只有点着灯的几间屋子,烛火透过窗纱的朦胧微光,勉强支撑着。火光颤颤摇摇,托着幽魂似的烟雾浮漾着,似也摇摇欲坠。

却在这时,院里传来一个赌气的声音,出自女子之口,清越冷厉:“要去您去吧,我可不管他了。”

“哎,瑛儿——话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声音接过话来,半是安抚的口吻,“人得要活着,才有力气负荆请罪不是?”

夏慕青远远听到这番话,耳根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心倏地拧紧:“可是柳前辈在说话?他们回来了?”

“什么?”姬灵沨恍惚回神,扭头仔细去听,却没在听见任何人说话的声音。没过一会儿,便见一道人影风风火火进了门来,一头披散的花白长发,好不恣意潇洒,不是柳无相还会是谁?

屋内几人一时僵住,怔怔看着他托着一只木匣走到凌无非床边坐下,打开盒盖,拎出盛放在内的一株色彩艳丽的花来,花枝根茎处,还裹着未清理干净的泥沙。

“来不及了,去取药杵来碾碎,囫囵兑些水给他喂了吧。”柳无相说着,便朝一旁那位黄姓老医师伸出手。这位医师是从外边请来的,只当他是个疯子,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一脸犹疑看向姬灵沨。

“柳前辈,这是何物?”夏慕青忍不住问道。

“雪菖蒲。”柳无相说完,见没人动作,疑惑回头扫视几人一眼,不由叹了口气,自行起身翻出药杵,将雪菖蒲丢入钵中。

夏慕青立时会意,便待差人去倒水,扭头一看,竟见白落英不知何时也来到门前,扶门而立,静静看着屋内的一切。

“姑母?”

“死马当活马医吧。”白落英面无表情。

柳无相行医多年,捣药娴熟,不一会儿便将碾好的雪菖蒲药末都倒进了夏慕青递来的水碗里,用手指随意搅了搅,便去扶起气息奄奄的凌无非,将药灌给他喝。连泥带药渣,一滴都没浪费,硬是让他全吞了下去。

姬灵沨不敢多看,转身一脸埋入夏慕青怀里。

白落英看得直皱眉,指指凌无非,冲柳无相问道:“这药……是个什么说法?”

“凤尾金莲,常有人以之替代雪菖蒲入药,随诸多相似,效用却差了许多。”柳无相,“而这雪菖蒲百年一生,千年开花,若无机缘,一生都寻不到。”

“也就是说,柳先生此前是故意以凤尾金莲混淆视听,实则说的是这雪菖蒲的药效。”白落英眉头越发紧锁。

姬灵沨听到此处,万分诧异。却听柳无相继续说道:“他夫妻二人的武功,世上罕有敌手。我本想暂用此物压制情蛊毒性,早些让他们除去万刀门,速战速决,却不想那药服下之后会令他失了记忆……我担心日后情蛊复苏令他丢了性命,才立刻让瑛儿陪我去寻这雪菖蒲。t”

“柳先生可是医者,这孩子的性命,在你眼里边如此不值一文?”白落英眼中显有愠色。

柳无相却不答,只轻轻一摇头:“一切从一开始便只是尝试,并无定数。事已至此,便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话音落地,几人听得床榻上传来动静,匆忙扭头望去,只见凌无非身子一动,仰面喷出好大一口黑血,搭在胸前的胳膊无力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床沿,脸向枕侧一歪,再没了动静。

冲天的血水泼洒而落,红中带黑,溅染他半边面颊,转瞬洇湿了衣襟。沾在眼角那一点黑红,颇为刺眼,像极了一颗痣,也像极了那颗嵌入他心底的朱砂。

这抹黑红化成了光,纷纷扬扬散落在他梦里。眼前六面封闭的偌大屋舍空无一物。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回荡在脚底的空旷余音。

雾一般细的烟尘穿过他的指缝,颤抖着附着上两侧墙壁,发出嗡嗡声。一时之间,震开无数方方正正的细框——那是数不清的小门,紧紧锁着,推不动,也拉不开,只在门缝勾勒出一圈圈白光,漏进些许声音。

“不论你是何身份,我待你之心,都会一如既往,绝无改变。”

“纵我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伤你分毫。”

“……如今有了你,我却想以微渺之力,撼动天地,与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

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他心里,发出阵阵轰鸣。

“我沈星遥,愿请天地为媒,向山河立誓。今生今世,只做凌无非一人之妻,不离不弃。”

“我愿与天地为盟,以日月为聘,与沈星遥结为夫妻……”

杳远的话音,推拨着记忆里的弦。他鬼使神差张口,跟上那个声音,继续往下念道:“……尽一生所能,护她平安周全,前路顺遂。”一字一句,分毫不改。两个相同的声音,在这空茫的梦里,莫名重叠,恍若隔世的呼号,唤醒深埋心底,沉眠许久的回忆。

他蓦地擡首,只看见黑与红交叠的阴影里延展出一条幽长甬道,不知通往何处,尽头似有血光,红得妖异,冷得渗人。

血本该是暖的,怎会这么凉?

诡秘的疑惑指引着他,踉跄着步履往前走去。脚下回声也越发沉重,敲打着看不见的墙壁,更敲击在他心里。

一声声回音里,仍有她的呼唤,喜怒哀惧,悲欢怨愤,尽是他的名字,幻影一般串联起被他遗忘的过去。前梦归来,故人之音却戛然而止,只留下空荡荡的四壁,与她的背影一同消失在朦胧的视野里。

脚下光景陡转,甬道消逝,移作尸山血海。天也凄清,水也凄清,是他终此一生都洗不净的血色,染遍山野,灼然如火。

凌无非失去重心跌倒在地,擡眼却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披头散发,浑身浴血,五官尽已扭曲,分外狰狞,倒提着那把早已崩碎的啸月宝剑,朝他走来。瞠着血红的眼,纵横如皲裂龟纹的血丝,几欲挣脱眼眶扑上来,将他啃食殆尽。

“她便是我的性命!你怎能弄丢了她?”

他来不及回答,便被过去的自己推入血凝的海。咸涩的苦水顷刻将他重重包裹,阔别数月的绝望与窒息感,再度涌上心头。

凌无非拼了命地伸手,却怎么也触不到岸。恍惚之间,翻涌的海潮打来一浪,当头将他击沉,冰凉的手脚,再也动弹不了分毫。只依稀看见浮漾水纹里她的影子,她温暖的笑意,不过转瞬,又被血海吞没。

他依稀感到神识抽离,在这绝望的苦海里,有她的梦境里,越来越淡。同时淡去的,还有满眼的血色,来不及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凌无非在淋漓大汗里醒来,惊坐而起。长夜已过。远天亮起熹微的薄光,缓慢延展开来,照亮门格与窗纱,雕花的木条在薄纱上映出淡淡的影子,朦朦胧胧,失了本该分明的界限,晃得他眼花。

柳无相守了他前半夜,此刻已去歇下了。留下白落英在房中,一手支着额头靠在桌旁,正熟睡着。

凌无非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目所能及之处,都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喉头紧跟着涌起一团腥甜暖流,猛一弯腰,呕出一大口鲜血。

伤病抽干了他的体力,令他无法动弹,只能靠在床头,大口喘息。他回想起失忆期间种种荒唐行径。懊悔、歉疚,种种不安的心绪交织,转瞬蔓延上来,仓促地拼凑起在梦境里被剐得七零八落的心,却怎么都觉得少了一块,漏出大大的缺口,凉凉地透着风,疼得他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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