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托孤 - 吾为傅恒妻 - Rehearsal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女生言情 > 吾为傅恒妻 >

第118章托孤

福隆安与阿玛傅恒约定好要对纯懿隐瞒病情与存活期的事情。

或许福隆安还不够了解他的额娘,以为有他和阿玛共同出力,必然能够瞒天过海。但傅恒很清楚,他其实也瞒不了纯懿多久。后者天生敏感,如今又将全部心思都牵挂在他的身上,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自己发现真相的。

而傅恒的猜测也的确没有偏差。当太医院为他更换了新的药方,纯懿几乎是在经手那碗汤药的时候就一下子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记得昨日的汤药气味不是这样子的。”她不问傅恒,而是直接看向廖太医,“是对药方做了什么调整吗?原本的方子,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否则无缘无故,何必要做更换添补。”

她迅速地击中了要害。所幸廖太医面不改色,恭恭敬敬地擡手回禀道:“回福晋的话,前几日所用的药方实重温补,目的是要将傅恒大人虚透的底子补起来。如今大人的气血回还,便可以进入下一步攻毒的流程了,故而改换了药方。”

纯懿也觉得这话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漏洞,于是应了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待廖太医出去之后,纯懿替傅恒将背后垫的软枕撤去,扶着他复又平躺下去。

“你睡吧,总得将精神休养充足了,才能抵御疾病。”

她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替傅恒将被角掖好。

傅恒却不欲入睡。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地继续浪费与纯懿这些剩下的宝贵相处时间呢。

他的拒绝让纯懿神色黯然。

“你不对劲,你自己意识到了吗?”她的声音乍一听是平缓的,但仔细琢磨的时候就能发现其中潜藏的颤抖,“昨日你将福隆安招到跟前去,与他说了什么话,你真的以为我浑然不知情吗?”

她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但傅恒还是没有全盘托出。

“纯懿,你不必虚张声势来诈我。我知道福隆安会三缄其口的。”

“可公主府上的嬷嬷都看到他偷偷抹眼泪了。”纯懿有自己的消息门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病,是不是难有起色?”

傅恒回避了纯懿的视线,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舍得欺骗她。

“大清征缅甸的官兵中,感染疾病死去的,几乎过半。这个病,死亡率很高,至今也没有能得到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我知道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纯懿,并非是我刻意要隐瞒,但我只是不想让你这段时间太过伤心。或许,用了廖太医的新药方,会有奇迹发生呢。”

“奇迹?”纯懿重复了一遍他的用词,“只有奇迹发生这一条路才能救起你的性命吗?”

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福灵安呢?他当初病死在云贵行省,也是因为同样的病症吗?”

傅恒点了点头:“福灵安当时很快救没能挺过来。主要也是因为他实在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条件,加之数度奔波,疾驰千里为赴战机,积劳成疾,身体垮得就特别快。”

两人都提起了早逝的长子,于是一下子都相顾无言了。

最后还是傅恒先打起了精神,他握住纯懿的手,对她说:“不管大限何时将至,往后的这些日子,咱们都珍惜地好好过。可能,你我相许的共赴白头永远也不能够成真。但我希望,最后当我们阴阳两隔的时候,彼此都不会再有遗憾。”

纯懿的嗓子发痛,她的眼前也变得一片迷茫。她将自己的手从傅恒的掌心中抽出来——他如今的力气微弱得很,以至于纯懿毫不费力就能做到这个动作——她的手按在他的嘴唇上,不想再听他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她缓缓而又无力地跪倒下去,整个人覆靠在床沿上。

傅恒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恐怕难以安慰纯懿,他只能将手掌覆盖在纯懿的头上,寄希望能给她一些精神上的支柱。

自傅恒尝试新的治疗手段而始终没有起色之后,纯懿一反常态,她没有陷入更深重的幽怨里去,而是仿佛将整个人此生所拥有的悲伤情感都全部抹去了。她整个人变回了寻常日子里那种温柔而积极的模样,像是全然不再去想傅恒的病。

她与傅恒干脆从大学士宅邸挪去了京郊别府。

那是他们两人曾经怀着美好的希冀共同描绘的蓝图。等到山河昌明、社稷稳定、四海升平的时候,皇上不需要再用到傅恒,后者便能彻底地退下庙堂。他和纯懿都向往着要去山间久住,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远离那些浮华喧嚣而纷争不止的生活。

如今,太医还是照常往返京郊别府。皇帝始终都记挂着傅恒这位朝廷肱骨与妻弟,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愿意放傅恒去山野间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刻呢。京郊别府就是皇帝的底线。他要傅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要无时无刻不体现自己的帝王恩慈。他恨不得将傅恒直接接到圆明园去,命人全天候不停歇地看护着傅恒。

他怕有心人以此编排他丢弃功臣。

皇帝要将自己该尽的责任坚持到最后一刻。他派去的太医,他赏赐下的金银,他授予傅恒及其子嗣的爵位厚禄,便是他为了要减轻负罪感而做出的弥补。

如此这样,君臣和睦地维持着一段时间的平衡。

直到乾隆三十五年的五月,傅恒的病情突发恶化。

纯懿是当时变故发生时离傅恒最近的人。她正摆着棋盘与傅恒对弈。两人都只把这趟下棋看作是重温旧梦,而没有彼此兵行险招,步步谋算。他们的用意只是在于复刻二十多年前他们新婚燕尔时在山西共同度过的那段日子。

傅恒在围棋上的造诣,还就是当年他出任山西巡抚时纯懿随他外放,夫妇二人在棋盘上手谈消磨时间,纯懿对围棋的精通来自于她阿玛永福与伯父永寿的指点。而傅恒领悟能力又出众,很快便能追赶上纯懿的水平。

棋局还未完了,重温的旧梦也让两人彼此都处于暖融温情的氛围里。

当纯懿看见棋盘上傅恒暴露出的漏洞,于是不假思索地手执白子摆落在棋盘上的时候,忽然傅恒在她对面吐出一口鲜血,血色铺开在实木棋盘上,溅起的血点将其上的白子都染上猩红。

纯懿的思绪猛然经受到震动,她下意识地起身去搀扶傅恒,同时守在旁侧的太医立马冲上来替傅恒诊脉。

待到一切的兵荒马乱都结束,太医也快要无能为力了。

“傅恒大人经脉受损,至于气血逆行。微臣恐怕也是束手无策了。”太医本人也不想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他受皇帝的命令,哪怕是举全太医院之力,也要挽救回傅恒大人的性命,可如今,他的的确确是感受到病魔无常,“傅恒大人还能撑多久,是否能挺过此关,大概都得看傅恒大人自己的造化了。”

同样的消息被原封不动地回禀给皇帝。

于是皇帝第二日便亲自驾临京郊别府,探望傅恒的病情。

“劳皇上挂记。臣有罪。”傅恒于病重时气若游丝,说话也只能尽可能地简短。

皇帝见了此情此景,怎能不叹息,怎能不心痛。

“是朕不该将你派去缅甸。是朕误了你的康健。”

傅恒艰难地笑了笑,他都到了这个时刻,还在劝慰皇帝不要自责:“所幸臣未辜负皇上交予的恩宠与使命,缅甸战事终了,也不必再折进更多的性命。”

皇帝不住地摇头。

“微臣一生,有幸得皇上器重,数度身负重任,出入于生死之间。如今微臣感觉大限将至,恐怕福泽深厚也难以庇佑度过此劫。”

“微臣斗胆,想在自己身后替福晋与子女向皇上求恩典。”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