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千秋岁
金秋九月,我花开后百花杀。如今玉京正是赏菊的时节,不论是什么万龄菊、木香菊、喜容菊,还有什么金盏银台……家家户户都要摆上几盆,达官贵人们更是办起了菊宴。
玉京勋贵近日的赏菊燕集,多是议论柔安县主的及笄礼。要说起近些年京中贵女的笄礼,无人能比得过她。
自然有人要说:“勋贵们若不是看在东宫的面上,她怎会有这般排场?”
也有人道:“我见过柔安县主,确是娇美动人。”
“今时如此,却不能时时如此,终有色衰爱驰之日……”
程皎听着,只觉得无趣至极,她端着茱萸酒独自一人退到了山亭外。
重阳日,登高远眺,程皎却不觉得心中开阔。她最近总是反复想着刘的话。
她从前看不起刘,觉得她沽名钓誉。可是刘的“看重名声”,与她自己的“中庸守矩”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这么些年来总怕行错踏错,不肯轻易多言,凡事也不愿出头。哪怕她自恃才思敏捷,也总要在心中默想几遍,不敢去拔那头筹。
何其可笑!
她原来真的不如刘多矣。她只会烦闷、只会怨忿他人,却从未想过从这囚笼中跳出去看看。
但程皎所思所想却比刘还多,她只是越想心中越感到绝望。那槛外,难道就会是清净之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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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的话在程皎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乔琬却没有多想。她们终究不同,她不想做那槛外人,因为她是从轮回道里归来的鬼。
只是这样想着,乔琬就觉得心都能变得冷硬许多。
她将月夕那夜太子送自己的钗匣放进妆奁箱子的深处,只当那月影花灯下生出的柔情,是另一场梦。
重阳刚过,宫中又派人传话,将于九月十七征纳发册。宣宁侯府又准备了起了幕次、香案、束帛、谷圭等物件来。
九月十七辰时起,自宫中设卤簿、彩舆、大乐。
岐王与礼部侍郎又一同至宣宁侯府,宣宁侯朝服出迎,女眷依旧在偏厅候着。
乔琬依旧没有上回那般神思不属了,她认真听着礼官唱道:“奉制封皇太子妃,遣使行纳征、告期、册封礼。”
执事从彩舆中取节、制书册、玉帛放于清泰堂中置好的香案上,接下来是岐王取纳征制书宣讫,宣宁侯乔敛行四拜礼。
乔琬听着正堂的诸位大人退去幕次,有女官捧皇太子妃首饰、冠服来到了偏厅。
“太子妃娘娘,请更衣吧。”这女官面露微笑。这笑看起来倒熟悉得很,令乔琬想起王司赞来。
平日里姊妹、嫂嫂虽打趣喊过乔琬太子妃娘娘,但乔琬一直没有什么真实之感,如今她听了只觉得有些怪。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起身。
女官们为乔琬更衣,换上了皇太子妃的冠服。
乔琬从未戴过这样沉的发冠,她只见那口衔珠滴的金凤从眼前过,未看清上头又多少只凤凰。翟衣上是织金的云凤纹,她也没有细看,只是伸手任女官摆布。
冠服完毕,乔琬随女官及宫人往正堂去。
正堂内已有太子妃依仗,香案上摆着节册。赞礼女官赞行四拜礼,乔琬跪在案前。宣册,受册,又赞四拜礼,方才礼毕。
乔琬又被引至偏厅,只隐约听见父亲与岐王、礼部侍郎、司礼监官谈话,似是礼毕,父亲正要送他们离开。
“娘娘,稍安。”女官为她换下凤冠与翟衣,取下革带、大绶和玉佩。
乔琬这才看清了,那是一顶九四凤冠。四只金凤口衔珠滴,冠上皆是大小珠花围着翠云。博鬓四扇上也饰着鸾凤,垂着珠滴。
这是她的凤冠。
乔琬终于有了真实之感。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战栗,也不知是恐惧多一些,还是兴奋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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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孟冬,宫中赐下锦袄,有司进炉炭,民间也有了围炉宴。这个月还有一件大事,十月望日正是太后她老人家寿辰。
这日朝会后,太后到大庆殿接受群臣敬贺。之后移步长春宫,起寿宴。
乔琬年幼时同母亲参加太后寿宴,是晚间在长春宫领宴,往来皆是与太后亲近的命妇女眷。因着白日里已有寿宴庆典,天子与诸皇子皆是请安后并不多留。
如今倒不相同,因为上月已经受册,乔琬白日里就要参加长春宫的庆典。这日天还没亮乔琬就起来梳妆了,一如她从前入宫时,不敢多用早膳。
上午的庆典从巳时开始,先是天子领太子与诸皇子、亲王敬献贺礼,又有众臣献敬寿诗文、寿图,还有天子精心准备的表演。
乔琬是第一回参加白日的庆典,她虽受册但尚未大婚,因而在廊下位于诸亲王妃与公主、皇女间。
参加庆典是件有些受罪的事,一早起来没有怎么进食喝水,乔琬饿得饥肠辘辘。廊下通风,将她的手也有些发凉。但好在今日天气还算融暖,有几分如早春,只不似那般料峭。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些诗文,乔琬打起精神要欣赏欣赏被太子称为无趣的宫中歌舞。结果却是南戏北调、E童妙伎,歌扇舞衫皆备,这与往日长春宫筵席的表演类似,可见天子确实知晓太后喜好。
太后、天子皆在殿中,群臣礼官又离得远,廊下的女眷们倒也不是很拘束。到了歌舞环节,皆是能小声议论上几句。
乔琬坐得离妃嫔们较远,她只管与岐王妃几位小声寒暄。
嘉宁公主离她也近,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吃些糕点么?”
乔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疑惑地眨眨眼,也不敢问。
嘉宁公主从礼服的袖子里掏出荷包来:“怕什么,就算是祖母、父亲见了,也不会说什么呢。”
闻言,坐得最近的德康公主在旁边轻哼了一声。
乔琬和嘉宁公主朝她看去。
德康公主道:“看我做什么,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