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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wa。”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虽然已足够轻巧,可在空荡荡的洞xue里仍然十分显著。
“娃,娃。”
银铃般孩童轻快地笑声充斥着整个空间,洁白的长衫拖在地上前进,却并未沾染到丝毫尘埃。
“蛙,蛙。”
恍惚间,泥土地变成了水面,荷花荷叶接连出现,蛙叫虫鸣声此起彼伏,节奏分明,热烈沸腾,像极了盛夏夜晚生机盎然的池塘,也如来自四面八方的密集的鼓点。
水面上泛起点点,瓷白色的赤足穿行在其间,往池塘荷叶深处去。
“娲,娲。”
一位幼稚的女孩凭空出现,她的手里摇晃着红色的拨浪鼓。青色的上衣与黑色的裤子,红色的项链与蓝色的头饰,紫色的鞋子缓缓靠近跪地的白衫。
“孩子,汝有何愿?”
年幼的女童黄色的脸庞上并没有天真单纯的神色,一双黑色的眼睛宛若黑漆漆的洞xue,深邃神秘,多情无情。她的眼神似乎并没有落到面前的这条幼小紫龙身上,她的手上悬着一条黑龙,她的脖子上盘着一条白蛇。
一只青蛙跳到了白衣男子的面前,落在了一面鼓上,他说出了他的心愿,“一具完整的龙身。”
女孩在直视他的灵魂,她的眼神在发生变化,像漩涡,像黑洞,神圣、不可侵犯与包容慈爱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应汝之愿。”
她的手上出现了一块黄色的石头,逐渐变形,变大,直至成为合适的龙骨。她将其抛起,龙骨飞到了石柱上,其他在地上的骨头也飞了起来,渐渐拼凑成一具似龙的白骨躯壳。
圣洁的光芒包裹着骨,像春风吹拂着嫩叶,似春雨润物细无声。在衡奕的注视下,一具生机勃勃的龙体出现在石柱上。
见自己的祈愿已成,衡奕随即伏身,头颅叩于皮鼓上,感谢的话刚要脱口而出,身体就立即不受控制地歪倒在地。
它化成了一条细小的紫龙,蜷缩成一团。紫色的鳞片粼粼,它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银白色的角贴在地上,十分稚嫩。剧烈的痛苦排山倒海般席卷全身,它的眼前没由来地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它开始昏沉,它想起了母亲的话。
“女娲娘娘是最仁慈大度的神,祂是那么的温柔,以至于可以满足孩子们的任何愿望。如果有一天,你许下的愿望实现了,一定要记得感谢。虽然忘记道谢,女娲娘娘并不会在意,但我们身为子民需要具备一定的礼节。”
那时的衡奕还很小,像现在一样小,还没学会化作人形。母亲托着刚出生不久的它,为它讲睡前故事。
“谢谢……万分感谢。”衡奕的声音很小很轻,它似乎喘不上来气,因而说话断断续续的。
“同时,祂又是庄严神圣的,就像物品的交换要是等价的,愿望的实现也是有代价的。付出金钱,可以得到房屋,献出真心,可以收获朋友。有付出就有收获,并且二者通常都是等价的。”
现在重铸龙身的愿望已经达到,衡奕,你要付出什么呢?
洞xue里小女孩已不见踪影,祂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倒在地上的衡奕却始终感觉自己正在被人注视着,是那双黑色的眼睛,是女娲娘娘的目光。
“那我应该怎么向女娲娘娘表达谢意呢?对了,女娲,女娲……我能怎么叫祂吗?”
“当然女娲娘娘最为仁慈,祂并不在意这些。娘娘,女娲,始祖,母神,创世女神,甚至是母亲,这些称呼都是可以的。至于道谢,祂会亲自拿走你需要付出的东西。”
“谢谢,女娲娘娘。”
衡奕的身体在顷刻间拉长变大,骨头咯咯作响的叫声与皮肉撕裂的声响交织,形成一曲独特诡谲的旋律,传颂于空空荡荡的洞xue中,它的身躯下开始流淌出股股液体。
它的身体由小时候瞬间成长到如今的模样,它必然要承受成长带来的巨大痛苦,那种因为时间漫长而消弥的生长痛苦,浓缩在这几秒钟里,压缩在身上,瞬间喷涌而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痛苦同时作用在了它体内。
从小到大的点滴记忆一瞬间灌入它的脑海中,它的眼前浮光掠影,闪过各种场景,喜悦或是悲伤,愤怒或是无奈,这些东西过于敏感,过于混乱,扰乱了它的思维。
原来这就成长的痛苦吗,它不确定,但它仍然记得感谢女娲娘娘。
母亲在生我时也会遭遇这样的痛苦吗,人类的书上将雌性孕育诞生生命的过程称为分娩,这样的过程总是携带着巨大的伤痛,且伴随一生。
衡奕没由来地开始想,它的思绪如同空气飘飘荡荡,飞往了外太空,它的眼神异常空洞,似乎是面对过分刺激时的自动保护机制。
所以,母亲是……神吗?它不清楚,它的嘴巴里仍在呢喃。
“谢谢,伟大的母神。”
弯曲的龙身猛地抽直,像一条躺在砧板上的活鱼,鱼尾不甘地摆动着,鱼身不停地跳动,它似乎本能地想要逃离,却根本无法离开。
一把看不见的刀干脆利索地将其开膛破肚,鳞片被一片片地刮落,骨头被完好无损地取出。鱼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后,躺在了砧板上,成为鲜美的食材;龙的器官和骨头被重新填入它的体内,地上似乎存在看不见的鲜血,成了一块动弹不得的死肉。
“你什么都不用做,祂会亲自拿走祂认为的你需要付出的等价的代价。”
死掉的动物尸体经受刺激时,不会在有痛苦的感受了,所以吃吧,孩子。这是衡奕初次进食时母亲说的话,它那看似粗犷豪放的母亲,有时也会注意到幼崽懵懂脆弱的心灵,通常它都是处于被放生的状态。
痛痛痛,剜心剔骨的痛,深入肺腑的痛,血肉模糊的痛。许久,久到死肉似乎要腐烂了,衡奕的意识才重新聚拢起来,所以我没有死吗。
所以我要付出的是痛苦吗?这似乎很简单,只是再遭受一些痛苦罢了。比起□□的殒落和精神的消亡,仅存于皮肉上的苦痛微不足道。
断掉的骨头在连接,破损的伤口在愈合,模糊的躯体在生长鳞片,血肉重新回到身体上。很迅速又很缓慢,好像并不算痛苦。
其实,就这样死掉也无所谓的,如果在很早以前我来许愿的话。我不会后悔,不会对任何做过的事情产生悔恨之意,无论好坏。会有遗憾吗?无论如何都会有遗憾的,之前或是现在,只不过是内容不同罢了。
它的脑袋可以擡起来了,它操控着勉强有知觉的前足,爬到古朴的皮鼓面前。
“咚咚咚。”
脑袋擡起又落下,它磕了十个响头,这是书中记载的礼仪。它精疲力竭地爬到在地,许久不再动作。洞xue里的水、蛙、叶都消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风临,风临。”是她的声音。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我下次这么称呼你,好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