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掉恶魔
杀掉恶魔
“怀疑什么?”
血阵上出现一道黑影,裴入弦的手顿住,擡头正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的血。”裴入弦忽然扬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像是被迟安逗笑,明明她早就听清,却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对你的血做了什么?你很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了,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后来在见我只是为了试探,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是吗?”
“你的目的?”
一身黑衣的迟安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不清她的面容细节,仅有的光线也只照亮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似乎比往常更明亮些,像阳光下的一碗美酒。
她收起笑容,忽然瞪着眼睛,像是陷入平静的海洋,又猛地大笑。寂静的冰室只有癫狂的笑声,她毫无保留,她歇斯底里,她的身心波涛汹涌。
“你是个工具,你知道吗?这是你诞生的原因。我想要一个半龙半人的血肉来拯救我的姐姐,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你就该死了,你不该活怎么长时间,你早就该死了,而我的姐姐早就该醒来了。”
真心与情感,都远比天生的血缘关系要更重要,固执地强求血缘亲情无疑会陷入痛苦的境地,让人进退两难,因为血脉是早就安排好的、无法变更的。裴入弦一直都觉得迟安很天真,为何轻易就相信陌生人呢?仅仅是因为那淡薄的血缘吗?
她一直很意外,为何自己和那个怪物会生出如此善良的孩子呢?一个不择手段,一个虚情假意,二人各怀鬼胎,阴险毒辣,虚伪利己,却偏偏有一个天真到可笑的孩子。
如果血缘的力量真的那么强大的话,那她的身上应该有和我一样卑劣的血。迟安,有一天,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吗?变成衣冠禽兽,变得疯狂可怜吗?
“你认为,我是你的母亲吗?”
她跪在地上,继续画阵,她的心中隐隐有着期待。
“你恨我吗?我一直都想要你去死。”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了,她的衣服已沾染上红色的液体。
“你会杀了我吗?”
她将手上的一切全部扔掉,脆弱的瓶子落地即碎,轻盈的笔滚落到迟安的脚下。她画完了,起身站在法阵外,等待着迟安的回答。
裴入弦呆滞的眼睛忽然转动,清澈的水光从她的眼角溢出,单薄瘦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牵动嘴角,拉扯着她的肌肉,紧闭嘴唇,似乎在遏制着什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迟安,你的心中是否还对我心存幻想?迟安,我在利用你的善良。我对你只有利用,并无半分情感……
迟安的眼睛上浮现一层不可见的紫雾,她已看到裴入弦的内心。即使没有这双眼瞳,迟安也能轻易地知道裴入弦现在的想法。她的悲愤与疯狂已经外溢,远超哀与怜,哪怕即将破碎,即将崩坏,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尝试毁灭……杀掉迟安。
迟安忽然想到了家里的青花瓷瓶,小时候因打扫卫生,曾不慎将其撞倒,她想去接住,可是青花瓷瓶还是落地,化作了一滩碎片,也刃了她一手血。
“你在召唤恶魔吗?”黑色的十字架指向裴入弦的脑袋。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扭曲的弧度,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迟安。她再等待着迟安动手杀了她,或者说她在等待迟安是否会这么做,她在赌迟安的善良。
黑色十字架上的红色枝条愈发鲜艳,似乎即将结出花苞。
“圣女,你不能杀她。”
“迟安,你要赎罪。”
“圣女,你不能杀她。”
“迟安,你要赎罪。”
“圣女,圣女……”
“迟安,迟安……”
迟安走进法阵,黑叉子没有插入裴入弦的脑袋,而是刺向从血色法阵里冒出的黑气。黑气中顿时出现了一张狰狞可怖的半魔半人脸的头,尖牙长角,扭曲变形,裴入弦被吓得连连后退。
圣母和上帝阻止的话还在迟安脑海中盘驻,久久不散。祂们的声音不再圣洁,迟安只觉得聒噪,回应祂们的是更加深入的十字架。恶魔半模糊半实体的身体猛地倒地痉挛,不停地扭动翻滚,伴随着阵阵阴森的嘶吼。
祂强撑着身体试图站起,却只能勉强坐下,祂的手轻轻摸向十字架,发出滋滋的声响。迟安以为祂想拔下十字架,于是将其再次深插入祂的身体。十字架的顶端已从祂的体内钻出,红色的枝条像是吸饱了养分,更加艳丽茂盛,黑色的液体顺着十字架下流,滴落在地。
恶魔于转瞬间烟消云散,只留下一句让人云里雾里的话。
“圣女,感谢你……我会回来报答您的,圣女。”
黑色的液体与血色的法阵一同消失,绿色的藤蔓陡然升起,挡下暗中出现的冷刃。
“所以,你从始至终都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吗?”
如果裴入弦没有试图攻击自己,迟安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她可以说服乃至蒙骗自己,她甚至可以当作裴入弦是被恶魔迷惑的、控制的。
“是的。”裴入弦的神情异常平静,她似乎格外理智,她没有丝毫忏悔的情绪,她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为什么会对一个工具,一个将死的工具,产生感情呢?你应该清楚一切都是假的。”
工,具。
是啊,在她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她宁愿帮助恶魔,也不愿意帮助我。她宁愿相信恶魔,也不愿相信我……
十字架刺穿了她的胸膛,除了善良,迟安遗传了她的理性,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迟安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或是打算伤害她的人,她会消灭一切危险因素。
迷迷糊糊之际,裴入弦看到了红色的火焰,出现在迟安掌中,柔和的光亮照亮了琥珀色的眼睛。忽然,火苗猛地上窜,裴入弦看清了迟安的面容,看到了她脸上、手上以及身上的血迹,宛若地狱恶鬼,前来索命。
本能想逃,可是裴入弦早已动不了了。但火焰却又在下一秒熄灭,一切都消失了。
当研究人员进入到这个房间时,只看到了安静地躺在冰床上的裴玉,和趴在她身旁的裴入弦,地上是长长的、爬行所留下的血迹。
“迟安啊,迟安。”
躺在医疗舱里的南姤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南姤,走了。”银色的十字架跳到南姤身上,示意她起身跟自己离开。
南姤抓住了打算溜走的have,“你早知道她是迟安?”
“没有。”have挣脱了她的手,无情绪地表示,“快走吧,待会儿她就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