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月暖,狐尾缠剑(上)
汴京月暖,狐尾缠剑(上)
开封府的秋阳总带着点懒意。
御街两旁的梧桐叶被晒得发脆,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被往来的马蹄碾成碎金。展昭牵着枣红马走在前面,林狐跟在他身后,青灰色的裙摆扫过落叶,惊起几只灰扑扑的麻雀。
“公孙先生说,万震南判了流放三千里。”林狐突然开口,声音被风揉得软软的,“万子轩秋后问斩,老管家也判了十年。”
展昭回头时,阳光正落在她发间,金粉似的光点顺着发丝往下淌。她手里攥着串糖葫芦,山楂红得像团火,糖衣在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是刚从州桥边的小贩手里买的,那小贩嗓门亮得像铜锣,喊着“甜过新嫁娘的蜜”。
“罪有应得。”他接过她递来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糖衣在舌尖化开,甜得有些发腻。
林狐突然踮起脚,舔了舔他嘴角的糖渣,舌尖的温热像团小火苗,在他皮肤上烧出串痒意。展昭的耳尖“腾”地红了,像被夕阳染过,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掉在地上。
“甜吗?”她歪着头笑,眼里的光比糖衣还亮,青灰色的尾巴在裙摆下得意地晃了晃。
“胡闹。”展昭别过脸,却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发顶,那里还沾着片梧桐叶,被他轻轻摘了下来。
两人走到开封府衙门前时,正撞见包拯送苏婉清出来。苏婉清换了身素色襦裙,鬓角别着支素雅的银簪,是公孙策特意让人打的,说“清清爽爽才配得上姑娘”。
“展护卫,林姑娘。”苏婉清的眼眶还有点红,却比在青州时多了几分神采,“多谢你们为子墨昭雪,我明日就回青州,把万家的产业重整起来,绝不辜负子墨的心血。”
“万事小心。”展昭拱手时,剑穗扫过袍角,带起阵皂角香。
苏婉清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突然红了脸,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我给林姑娘做的杏仁酥,青州的特产,不成敬意。”
林狐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的温热,鼻尖立刻闻到股甜香,混着苏婉清身上的皂角味——是她在汴京买的胰子,公孙策说“比青州的桂花皂清爽”。
“谢谢苏姐姐。”她往展昭身边靠了靠,把布包往他怀里塞了塞,“你也吃。”
包拯在一旁看得直捋须,黑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好了,婉清姑娘一路保重,展昭,带林姑娘进去吧,公孙先生还等着你们说青州的事呢。”
***公孙策的书房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混着墨香,是他独有的味道。老夫子正趴在案几上写验尸格目,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案几上摆着盘刚剥好的橘子,瓣瓣饱满,像浸了蜜的月牙。
“回来啦?”公孙策擡头时,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条缝,“快坐,我刚泡了碧螺春,是白五爷送的,说‘比你们开封府的粗茶强百倍’。”
白玉堂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飘出来,带着点懒洋洋的调调:“公孙先生倒是会做人,转头就把我的茶给了别人。”
他摇着折扇走出来,白衣上绣着银线的竹叶,在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是新做的,据说用了西域的金线,比寻常的锦缎贵三倍。
“白五爷倒是稀客。”林狐往展昭身边缩了缩,青灰色的尾巴尖在他膝头扫了扫,“不是说要回陷空岛吗?怎么还在开封府晃悠?”
“本爷乐意。”白玉堂的折扇敲了敲案几,橘子汁溅到扇面上,晕开个小小的黄渍,“倒是你,整天黏着展小猫,不怕别人说闲话?”
林狐的脸瞬间红了,像被煮熟的虾子,往展昭怀里钻得更深了。展昭伸手搂住她的肩,目光冷得像剑:“白五爷若是没事,开封府不招待闲人。”
“哟,护上了?”白玉堂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听说,你们在青州库房里抱在一起?还是林姑娘主动的?”
“你胡说!”林狐突然炸毛,青灰色的尾巴“唰”地从裙摆里冒出来,毛都竖了起来,像团炸开的灰绒球。
公孙策赶紧打圆场,往白玉堂手里塞了瓣橘子:“吃你的吧,白五爷,再胡说,我就让赵虎把你扔出去。”
正闹着,张龙突然闯了进来,手里举着个帖子,跑得满头大汗:“包大人,宫里来人了,说皇上要在御花园设宴,请您和展护卫、白五爷务必出席。”
展昭的眉头皱了皱。宫宴向来规矩多,他最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尤其是要穿着厚重的官服,连剑都得换成装饰用的木剑——去年宫宴,他就因为不小心踩了李总管的袍角,被太后念叨了半天。
林狐看出了他的为难,用尾巴尖轻轻扫着他的手背:“我也想去看看御花园的牡丹,听说比汴京的月季好看百倍。”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根羽毛搔在他心上。展昭低头看她,见她眼里满是期待,突然觉得那些繁文缛节也没那么可怕了。
“好。”他捏了捏她的耳朵,绒毛软得像团云,“带你去。”
白玉堂在一旁看得直撇嘴,折扇往案几上一拍:“哼,见色忘友。”
***宫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亭外的牡丹开得正盛,红的像火,粉的像霞,被夜露打湿的花瓣沉甸甸的,像坠了串水晶。太监宫女们提着宫灯来往穿梭,灯笼的光在花丛里晃来晃去,照得人影影绰绰,像幅流动的画。
展昭穿着石青色的官服,腰间系着玉带,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林狐则换上了身杏色的宫装,是公孙策让人赶制的,领口绣着圈青灰色的狐貍毛,和她的尾巴一个色。
“紧张吗?”展昭低头时,闻到她发间的香气,是公孙策给的香膏,说“宫里的贵人都用这个”。
林狐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指尖都泛白了:“皇上会不会很凶?我听说他杀人不眨眼。”
“胡说。”展昭用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那里的皮肤温热,“皇上只是威严,其实心肠很好,去年还赏了开封府两匹云锦呢。”
正说着,就见包拯被一群大臣簇拥着走过来,黑脸上的月牙在宫灯下泛着冷光。他看见展昭,突然朝他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的意味深长,让展昭心里“咯噔”一下。
宴席开始后,丝竹声在亭子里漫开来,软得像流水。皇上坐在主位上,龙袍上的金线在灯影下闪着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并不像林狐说的“杀人不眨眼”。
酒过三巡,李总管突然尖着嗓子喊:“传皇上口谕,展昭上前听旨。”
展昭心里一紧,起身时,林狐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冰凉透过衣料传过来。他回头看她,见她眼里满是担心,突然笑了笑,用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怕。”
他走到亭中央,刚要跪下,皇上突然摆了摆手:“免礼,展昭,朕听说你在青州破了万家大案,真是年少有为啊。”
“臣不敢当,都是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功劳。”展昭低头时,能闻到龙涎香的味道,是皇上身上独有的,比白玉堂用的龙涎香淡些,却更显威严。
皇上突然笑了,笑声在亭子里回荡:“你这小子,倒是谦虚。朕听说,你身边有只狐貍,能嗅出常人闻不到的气味?”
展昭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擡头时,正看见皇上的目光落在亭外的林狐身上,那眼神里的探究让他浑身不自在。
“回皇上,她是臣的朋友,确有些特殊本领。”他的手悄悄攥紧了,指节泛白。
皇上突然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哦?那朕倒要见见,宣她进来。”
林狐听到传唤时,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幸好被公孙策扶住。老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怕,皇上只是好奇,你照实说就好。”
她走到亭中央,擡头时,正好对上皇上的目光,那目光像两团火,烧得她浑身发烫。林狐的手紧紧攥着裙摆,青灰色的尾巴在裙下抖得像筛糠,嘴里却努力挤出个笑容:“民女林狐,参见皇上。”
皇上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问:“你能嗅出金屑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