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抽丝剥茧
心脏是人体血液供给的中枢，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流向各个器官，才能供应氧和营养物质，带走代谢物，维持细胞的功能。心脏出了问题，就像汽车的发动机出了问题，人体内部的循环混乱，死亡悄然而至，无力回天。沈亦枫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发病的时候，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旁观自己的人生。他的一生充满了不幸和冰冷，从一出生就被遗弃到后来的被收养，唯一的温暖不是来自沈家，而是来自舒家，来自那个叫做凌慕安的女人。
[豆豆，生日快乐！]
[豆豆，别怕，做完手术你就会和正常孩子一样了。]
[豆豆……]
梦里有关凌慕安的部分都是温暖的，而后慢慢地，那带着香甜的暖意由舒恬延续，延续至今。其实好几次林羽欲言又止，他能猜得出她想问什么，“为什么他会喜欢舒恬”这个问题困扰着她，那个看起来根本和他不搭的女孩，到底哪里好了？
其实并不是舒恬跟他不搭，而是“沈亦枫”这张面具遮住了豆豆的本心，他并不喜欢权力纷争尔虞我诈的地方，也不喜欢与人勾心斗角问鼎巅峰的感觉，从小到大他都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到处走走，去他曾经以为永远去不了的地方，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哪怕贫穷，哪怕疾苦，也比他现在站立的这个光鲜却肮脏的舞台要好。
所以，安静和纯净的舒恬，是他心灵的栖息地，他把属于豆豆的本心放在了那里，只有跟舒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获得自由，获得解脱，以及获得最初的温暖。
[把小枫还给我……]
[还给我！！]
一片混沌中，他又一次见到了他的养母，那是个美女端庄的女人，据说虽然出生在名流世家，但因为从小家教很严，所以知书达理，温顺乖巧。她和沈航的婚姻算是最典型的商业联姻，只不过他们很幸运，在婚前没有其他心仪的人，所以在婚后慢慢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假如没有沈枫的自杀，她大概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惜，这世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都没有如果。
极端的悲伤使她扭曲，恶魔降临，在她耳边不分昼夜地吟唱靡靡之音，让她将心脏移植的事本末倒置，扬言沈枫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沈亦枫需要那颗心脏！这种谬论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多的崩溃和痛苦，她在绝望的荆棘丛中背起黑色的羽翼，化身熊熊燃烧的业火，想要将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烧成灰烬。
画面翻转，梦境变幻，天地间变得一片空茫苍白，广阔无垠的地界里显现出一张病床来，虚弱的少年平躺在上面，戴着氧气面罩，半睁半阖着瞳光涣散的眼睛，旁边的仪器发出嘀嘀的响声和呼吸机工作的呼哧声。
[小枫，小枫……]
很快，他的养母出现在画面里，不管少年满身的伤，也不管他身上连接仪器的电线和管子，硬生生将他从病床上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少年漂亮的脸上，出现了异常痛苦的表情，氧气面罩不知去向，仪器不停发出啸鸣……
[你爸疯了，疯了……竟然要把你的心脏剖出来给别人！]
[小枫别怕，你爸还是爱你的，只爱你！不管是谁，在他眼里都是你的替代品，替代品……]
[妈妈也爱你，妈妈最爱你了，妈妈不能没有你……]
是啊，沈航对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哪里来的感情？那个从骨子里透出利益至上的男人，唯有“得失”是他衡量任何事物的标准，许多人在他眼里都标明了价值，这其中当然也包含他沈亦枫，有什么不同？
[亦枫，演唱会就定在那个日子，你没意见吧？]
那是原本沈枫要开演唱会的日期，时隔这么多年，由他来完成，这是早就说好的事，他能有什么意见？
女人哭泣的声音渐渐没了，沈亦枫缓缓抬眼看向病床，少年歪斜在那里吃力地喘息，一只手揪着胸口，一只手向他伸着。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手碰触少年的小手，倏忽间少年的痛苦从指尖传递过来，犹如利箭般穿透他的胸膛！
“咳……”
熟悉的心绞痛让梦境和现实重叠，病床上的沈亦枫眉头微皱，轻咳几声，慢慢睁开眼睛，头晕和乏力感随之而来，那一下电击造成的伤害远比他想象中严重，可他不能放任自己继续这样休息下去，因为整件事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能放着不管……
“阿枫？你醒了？感觉好点没？我给你喝点水。”
守在病房里的是李彬，见到沈亦枫醒来，赶紧跑到病床边询问，并且稍稍摇高了床头，用吸管给他喝了点水。
“手机……”沈亦枫用了大概五分钟缓过最初的难受劲，之后用沙哑虚弱的声音问李彬要手机。
“手机在这里。”李彬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放在沈亦枫没有吊水的手上，但看他抬手的动作实在有些吃力，不禁说道：“你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一共有三条讯息，两个电话。电话分别是沈总和林小姐打来的，沈总后来打给我，问了问你的情况，交代不用回电。讯息是舒医生和林小姐发的，如果方便，我把讯息读给你听吧？”
“呵……”沈亦枫听李彬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不由笑了起来，随后隔着氧气面罩吐了三个字：“不方便……”
他从不跟人分享和舒恬之间的任何一条讯息，无论是谁。
【亦枫，你好点没……】
【豆豆哥，有点事想跟你说……】
就像李彬说的，讯息一共是三条，林羽两条，一条是简短的问候，一条是要他醒来后回电；舒恬的讯息只有一条，但打了很多字，说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以及那个男人发现的一些细节和线索。
看完了讯息，沈亦枫垂下手臂，让李彬把床头再摇高一点，心绞痛和头晕乏力的症状还在，他继续躺着，很快又会睡去。
“跟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病房里太安静，他需要有点声音来“打扰”，李彬跟在他身边好几年，对他的脾性多少了解，听他这么问，立刻抓住重点，告诉他袭击事件、自杀事件和大闹医院事件的一系列后续处理情况。
“派出所那边的调查结果……”
李彬说了很多，差不多按照三个事件，一件一件地说，但说得不是特别有条理，因为三件事之间有交叉，他不得不各种补充和颠来倒去。沈亦枫竭力去听李彬话里重要的部分，或者说他想要确认的事情。
“目前差不多就是这样。”
目前有的线索不多，派出所给出的结论和之前区别不大：袭击是因为那个女人精神有问题，不希望他代替沈枫开演唱会，这基本是那个女人的原话；自杀是因为畏罪，不愿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而男人在公众场合辱骂他，派出所考虑到男人的妻子刚刚去世，属于情绪失控，并且没有直接造成恶劣后果，先对其进行了批评教育，之后怎么处理要看他们这边怎么起诉以及法官怎么判决。
“找人调查一下……”沈亦枫听完闭了闭眼睛，试着调整呼吸的节奏，以缓解不适的症状，“那个女人平时都接触什么人……查她手机的通话记录和短信……查她家的ip，看她网络上的朋友和经常登陆的网站……”
“好，交给我。”李彬仔细记下沈亦枫要调查的内容，那些非常规渠道，他们并不是第一次使用。
“你去外面走廊待一会儿……”李彬办事，沈亦枫还是很放心的，不过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可以先会会舒恬说的那个男人，“我有个电话要打……”
“ok，有事就按床头的电铃。”李彬也不多问，转身离开了病房。
沈亦枫重新抬起手，点开手机里的通讯录，拨通了舒恬的号码，然后拿开了脸上的氧气面罩，清了清嗓子。
“喂，豆豆哥，你好点没？”舒恬很快就接了电话，问候道。
“不算特别好，但好歹有点打电话的力气……”沈亦枫半真半假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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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别拿这种事开玩笑。”舒恬嗔了他一句，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讯息你看了对吗？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不想你错过一些线索，万一这些线索很重要呢，因为我没办法确定，所以只好……”
“欢迎舒医生，随时打扰……”沈亦枫显然并不介意被她“打扰”，反而怕她顾这顾那的，没声音没图像，“咳，先说说那个男人吧，叫韩琛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