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负荷
“舒医生,我们先走了。”“好。”
六点过后,除了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其他人陆陆续续下班离开医院。舒恬刚忙完下来没有多久,习惯性地坐在电脑前整理和记录病人的档案资料,不过今天她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叶承松上午时的样子。
[情况……不好吗?]
[右脚真的保不住了……]
[我知道了……]
记忆中的叶承松不曾在她面前露出过那样的神情,他的脸色惨淡煞白,眼里充斥着悲伤和无助,紧抿着的薄唇微微打颤,巨大的痛苦笼罩在他身上,犹如荆棘紧紧缠裹。
[孙虹阿姨把腿摔伤了,小松哥为了照顾她,所以麻烦了陈健替他做武替,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你先忙,我去小松哥那边看看,还要处理一下赔偿的事。]
当时她从手术室里出来,只匆匆跟叶承松说了没几句话,叶承松就忙着替陈健去办各种手续了,整件事的具体情况她是从随后赶来的沈亦枫口中得知的,包括事情的起因,陈健和叶承松的关系,还有叶承松面临的困局。
[丫头,小松哥现在需要我们。]
沈亦枫说的对,那个总是带着温润而坚定笑容的男人,那个仿佛无所不能般站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关心他们的男人,如今身陷囹圄无力自拔,需要他们的帮助和关怀。想到这里,舒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叶承松的号码,然后拨打过去,电话却没人接听。
也许在忙着照顾陈健,没空接电话?
习惯了无论什么时候打给叶承松,电话都会很快被接起的舒恬,忍不住又拨了一个过去,结果直等到电话自动挂断,依旧没人接。
“小松哥……”
隐隐的不安涌进心头,舒恬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然后嚯得一下站起来,暂时丢下桌上和电脑里的资料不管,闷头走出了急诊室,往住院部大楼小跑过去。
她知道陈健住在哪个病房,白天时候就来过一趟,这回自然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病房门口。对于陌生的人群,她的心里还有些抵触和惧怕,但想到沈亦枫那句叶承松需要他们,她又鼓足了勇气,敲响了房门。
“谁啊?”开门的是个女人,舒恬记得她是陈健的老婆,叫刘晓慧。刘晓慧看了看舒恬,并没有认出这是早上急诊室的医生,毕竟那个时候她六神无主,哭得昏天黑地,不过因为舒恬还穿着白大褂,刘晓慧很客气地往门边让了让,“医生,有什么事吗?”
“……”刘晓慧让了让,就让出了门后病房里的样子,舒恬一眼望过去看到陈健躺在病床上挂水,有个瘦削的男人坐在一边吃晚饭,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请问,叶承松不在吗?”
“你、你找阿松……”舒恬注意到自己问完这句后,刘晓慧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变,病房里吃饭的男人也停下了动作,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是的,我找他,他的电话没人接,我以为他会在这里。”舒恬心里的不安更大了些,她略微皱起眉,希望面前的女人可以给她一个解答。
“大嫂,我来吧。”吃饭的男人站起来走到门口,他的个头颇高,舒恬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到他的脸和他的眼睛,“承松不在这里,差不多两三个小时之前就离开了。”
“离开了?有说去哪里吗?”舒恬不觉又皱起了眉头,以叶承松的性子,她不认为他会在这种时候丢下陈健,去忙别的事情。
“没有。”男人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生分而疏离,舒恬看得出有什么事发生过,但男人完全不愿意多说。
“……好,谢谢你。”对方不愿意多说,舒恬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还可以去哪些地方找叶承松,同时打了个电话给沈亦枫。
平时因为忙偶尔接不到她电话的沈亦枫,这次反而很快接通了,他在电话里说也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叶承松,但同样没有人接。舒恬把刚刚在病房门口的对话告诉了沈亦枫,沈亦枫把微博和赔偿的事跟她说了说,两人都有很不太好的预感,觉得叶承松肯定出事了。
“你知道他现在住哪吗?”沈亦枫沉默半刻后问道。
“不知道,只知道他搬出来不跟秦叔叔一起住了,没说住哪。”舒恬回答,她记得问过叶承松搬到哪里,可他只说是很便宜的房子,又小又乱,就不请他们过去了。
“那这样,你在医院里再到处找找,我这边和孙阿姨联系一下,看看小松哥是不是在她那边。”沈亦枫略微想了想,给出了这样的安排。
“好,我知道了。”舒恬应声答道,正好面前的电梯到了,“豆豆哥,我进电梯了。”
“嗯,你别慌,注意安全。”沈亦枫叮咛一句后挂断了电话,其实故作镇定的他比舒恬更慌张,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不是可能出事,而是肯定出事了。
[老大,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三,你让他走。]
[老大!至少要他赔钱!要他今后给你和嫂子养老!!]
[老子不想用他的钱!老子只想他赶紧从眼前消失!混蛋!让他滚!]
叶承松被赶出了陈健的病房,但他没有离开住院部的大楼。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一楼这里的,只记得没有坐电梯,从十二楼到一楼,一层层地往下走,一直走到了这里。
脚底下有风,飕飕的冷风往上倒灌,他低头往下看了看,看到了脚边无尽的深渊。这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有了,身后是刀枪剑戟,前面是悬崖峭壁,他站在垂死挣扎的边缘,强烈地厌世。
[是我的错,我有罪,我被鬼迷了心窍,呜,竟然做出那样的事,简直丧尽天良……]
第一次这样,是他获知孙虹害凌慕安被绑架真相的那次,曾经极力维护孙虹不理解秦志明的他,在那一天沉默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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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的生父脾气很不好,喜欢骂人打人,孙虹不堪折磨,选择了离婚,带着他重新嫁给了秦志明,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他的母亲一直属于善良柔弱需要呵护和保护的女人。可是那一天,所有是非都颠倒了,他恍惚记起许多次凌慕安欲言又止的画面,又记起自己车祸后全然依赖舒灏然和凌慕安的样子,还有那些对舒恬的喜爱和想方设法的接近……所有的一切刹那变得恬不知耻起来,他忽然感到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想要躲起来,想要逃开,想要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你个小白眼狼,你妈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自己吃好的穿好的上重点中学,根本不管亲妈和亲弟弟的死活!]
第二次,是孙虹和秦志明离婚后的某一天,他在学校走廊上被自己的小姨和小姨夫破口大骂,那些难听的字眼和同学们厌恶的眼神,他至今都忘不掉,后来很多天他都在走廊那块区域徘徊,想着如果就这么纵身一跃,从护栏上翻过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不必再那么痛苦了……
可最终他既没有一睡不醒,也没有从护栏上翻过去,反而是经过了这两次事情后,学会了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不重要的地方,以类似于赎罪的心态,照顾那些曾经对自己好的人,还有那些他觉得需要自己照顾的人。
[不过也是我活该,谁让我信你,愿意帮你呢?]
[呵呵,这样想想,你这种人连让我恨都不配啊!]
今天是第三次,他又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痛,像是有一双手要把他从身体里面往外一点点撕开,而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碎裂开来的过程。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一直被他刻意压抑和遗忘的感受,如同潜伏的毒药突兀地发作一般,自心口涌向四肢百骸,一寸一寸荼毒,一分一分侵蚀。
[嘿小子,身手不赖嘛,学了几年?在哪学的?]
[不会抽烟?不会抽烟算什么男人!点上点上,老子教你花式吐烟法,将来交小女友保管能用上,哈哈!]
[我说你家弟弟妹妹的事咋就那么多咧?这样,哥几个帮你分担一点!你别不好意思,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