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六年的变化
一行人先后到了墓地，老爷子的音容笑貌定格在墓碑上的照片里，也牢牢刻印在每个人的记忆里，他曾经严厉尖锐不讲情面，也曾经慈祥温和循循善诱，在做人方面他刚正不阿，是非清明，但在做父亲方面，他带着遗憾离去，无以弥补。众人买了鲜花，一人捧了一束，依次上前敬献，末尾作为唯一的第四代人，小舒恬拿着一朵白色的雏菊，轻轻放下，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子，认认真真鞠了三个躬。礼毕，舒旌宇走到舒灏然面前，这样父子同框的画面大家看到的不多，其他人略微退后，即便是担心着舒灏然的凌慕安，也牵着小舒恬的手，让出了一定的距离。
舒灏然略高于舒旌宇，但每次在舒旌宇面前，无论他如何盛气凌人说着如何叛逆不道的话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总是会把自己放在略低的位置，那份深深藏在心底的敬重，始终如初，只不过太多太多情绪压抑着，他不再愿意表达。
“灏然……”
“……！”
[其实少爷根本不需要你说什么抱歉。]
[他吃了很多苦，却也很倔强，一直在你身后等你回头。]
[我还记得小时候，夫人经常外出，老爷子又严厉，所以他一直很黏你，你不在他才会来找我和赵婶撒娇……]
[老爷，我老覃为舒家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但孩子们说的没错，你不能再逃避下去了，舒家需要你，少爷他还存着念想，希望可以重新得到你的照顾和关怀……]
除了覃越斌，所有人都以为舒旌宇要当着老爷子的面郑重其事地说些什么，然而舒旌宇什么都没说，上前一步抱住了舒灏然！环肩而抱，轻拍后背，抱得不是很紧，也没有很久，舒灏然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白皙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知所措，直到舒旌宇将他放开，他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心口酸胀得发疼。
覃越斌笑了，覃凯扬起眉梢，温夏捂住了嘴巴，凌慕安落下了眼泪，只有小舒恬不明所以地看着爷爷和爸爸，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不能，最后再给我点时间整理一下？”舒旌宇抹了抹眼角，向后退了半步站直，“至多到冬天，我会回去‘舒氏’，我会回去……”
“爸……”舒灏然依旧无意识地绷紧着身体，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等了将近二十年的温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不奢求你和你爷爷能原谅我，但老覃说的对，我至少不该再让你们继续失望下去。”舒旌宇回头看了眼覃越斌，后者朝他笑着点了点头，“我得替你想想，替舒恬想想，也替老覃和阿凯想想，我该多想想活着的人，而不是对着照片，对着那些遗憾，什么也不做地愧疚到死去……”
或许他还深爱着白萍，如果白萍没有死，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陪着她、照顾她到天荒地老，无论她曾经多么十恶不赦，或者心肠歹毒。可是这些对于现在的舒灏然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并非仁慈地原谅，有些人是不可原谅的，而是放下，放下那些晦涩不清的过去，为了更好更轻松地走完今后的道路，选择释怀。
“妈咪，爸比睡着了吗？可是现在是白天。”
“嘘，爸爸不舒服，安然小声一点，不要吵醒爸爸。”
从墓地离开，一行人分开上了三辆车，温夏陪着覃越斌回去，覃凯送舒旌宇回去，而舒灏然一直忍着的胃痛，忽然发作得有些厉害，由凌慕安和小舒恬照顾着回去。车子开出去没多久，舒灏然就在副驾座上昏昏睡去，凌慕安制止了想要“纠缠”爸爸的小舒恬，担心地看着他苍白的侧颜，想了想还是让司机开去医院。
舒灏然睡着后做了个梦，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一家人给他过生日的场景，每个人都带着笑脸，桌上摆满了赵婶的拿手菜，礼物多到堆成山，房间里闹哄哄的，直到有人开门，推着蛋糕进来，一边走一边唱着生日歌，周围的声音安静下来，蛋糕在他跟前停下，推蛋糕的人慢慢抬起脸来，他不由地眼瞳一缩，竟然是舒易辰！
这一吓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看着汽车的前挡风玻璃数秒后，才确定刚刚只是个梦，但心口的擂动还是异常激烈，带着胃里跟着翻搅，疼痛之外泛着恶心，他阖上眼吞咽口水想要压下去，却是越来越难受，根本忍不住。
“麻烦靠边……快点……”
“灏然？！”
车子还没进市区，很快在路边停下来，舒灏然松开安全带，踉踉跄跄地下车跑到路边，压着腹部弯下腰，先是费力地咳了几声，然后就把中午吃的东西都吐了。凌慕安交待了小舒恬在安全座椅上别动，自己则火急火燎地下了车，跑到舒灏然身边扶着他，轻拍的他后背，递过纸巾，还有保温杯。
“没事吧？吐过是不是好一点？”吐空了胃里的东西，舒灏然喘了喘，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又拿过杯子喝了点温热的水，凌慕安看了眼呕吐物，确定没有胃出血的征兆，稍微松了口气，蹙眉询问他的情况，更坚定了带他去医院的想法。
“嗯，好多了。”舒灏然点了点头，梦里的场景还是让他心有余悸，果然不管嘴巴上怎么说，心里还是恐惧着三十岁的生日吗？
“我们去趟医院。”凌慕安很严肃地提出要求，并且不容否定。
“……嗯，好。”这么多年下来，舒灏然早已学乖，清了清嗓子，替凌慕安拂开额前一缕碎发，讨好地笑道：“别绷着脸，会吓到安然的。”
“看来禁酒令要持续执行，稍微好一点就放松戒备是我的错。”凌慕安没笑，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是后遗症，谁让舒灏然那么多“前科”。
“爸比！妈咪！你们怎么了？快点过来！！”车上还困着个活泼好动的小家伙，这会儿哪许他们在这边说“悄悄话”，让司机叔叔帮着摇下了车窗后，就奋力地朝他们挥手叫唤。
“走吧，老婆，别让小安然担心~”舒灏然抱了抱凌慕安，然后牵着她的手往车上走，吐过之后确实好了许多，胃里疼还是疼，但没那么难受了。
医院。
“问题不大，主要是胃炎，消炎药和胃药按时吃，好好休息不要太疲劳，也不要精神过于紧张……”
舒灏然听到前半句，就笑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凌慕安则认认真真把医生余下的话仔细记好，虽然这些话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也记过无数次，但每次还是一如初次。
“安然，我们要回家咯，有没有淘气？”
“妈咪每次都这么问，我在孙叔叔这边从来没有淘气过！”
孙允哲笑着把小舒恬牵给凌慕安，然后目光落在舒灏然身上，问了句：“没事吧？”
“没事，就是一点胃炎。”舒灏然晃了晃手上的袋子，里面放着新开的药，“你的出国进修批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已经都弄好了，我会先过去，等在那边安顿好了，再把老婆小孩接过去，大概会在那边待两到三年，见不到小安然，我会想她的。”穿着白大褂的孙允哲看起来和六年前变化不大，只是胸牌上的职位换了，变成了主任医师。
“我也会想孙叔叔的！还有小云！”不等舒灏然和凌慕安开口，小舒恬已经抢着说话，小云是孙允哲的女儿，今年四岁了，喜欢跟小舒恬一起玩。
“走之前和福利院的大家聚一下吧？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不见面就走，他们会生气的。”凌慕安摸了摸小舒恬的脑袋，笑着对孙允哲说，“特别是豆豆，你知道他最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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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来联系大家，你也要来参加。”孙允哲一口答应，而后笑着看向舒灏然调侃道：“舒少，放不放心让老婆出来和我一起吃饭？要不你也一起来？”
“我肯定是不放心的，但我不会承认，要不然会显得我小气~”舒灏然搂住凌慕安的肩膀，回想着曾经那些过往，不禁笑得释然。
“妈咪！爸比不去，我要去！我想豆豆哥哥了！我好久没见他了！！”不容被忽视的小东西高高地举起了手臂，福利院的孩子她都见过，最喜欢豆豆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孩子真的太温柔懂事了，而且越长越漂亮，虽然是个男孩子。
告别了孙允哲，一家三口回家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去乡下，覃凯打电话来约好了明天碰头的时间和地点，他们依旧坐动车转大巴过去，不自己开车，想着轻轻松松度过这个周末。
“覃叔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吧？他的腰……”
“目前情况挺好的，我爸坚持让温夏一起，我觉得问题不大。”
覃越斌的手术定在下周五，经过这段时间的有效治疗，他的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可以比较自如的活动，疼痛也在药物控制下减轻了不少。本来，温夏打算留下来继续照顾他，让覃凯一个人去乡下处理许常贵的事，但覃越斌坚持让温夏一起去，说她这阵子照顾他已经够辛苦的了，难得有机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家里。
“你呢，身体怎么样？听说回家前去了医院？”
“没事，就是胃炎，按时吃药就行了。我可提醒你，安安已经够紧张的了，你别再跟着瞎起哄，听到没？”
“你这是不作不死，活该被小安骂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