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无声的赌局
依旧是类似的梦,紧绷的神经无法纾解,人是睡着了,但大脑和身体都得不到放松,恐惧像只困兽在心底疯狂地挣扎,耳畔仿佛听到了锁链颤响和就要断裂的声音,也不知道这样拼命压制的后果,会不会是更加可怕的触底反弹,但眼下也只能这样,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这或许也是重生的代价,是他想要逆转一切需要等价交换的东西。
灏然……
有人在喊他,帮助他从本就不愿待的梦魇中醒来,疲惫不堪地睁开眼,所有景象扭曲摇晃看不清,但他那警醒的意识已经在努力提示:他在哪里,睡着前做了什么。
“灏然……”凌慕安的尾音发着抖,看着他瞳色黯淡几乎没有焦距的双眼,那种感觉无法形容,但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咳……”舒灏然慢慢记起自己是在凌慕安的家里,记起来时凌慕安睡着了,他把她抱进房间,然后自己洗了澡在沙发上也睡着了……这些记忆继而提醒着他不要让她担心和害怕,不过很可惜,身体无比诚实,和前五天一模一样,肠胃里先是激烈地疼,然后是无法忍受的恶心。
呼吸几乎窒住,脆弱的胃袋像是被人用手一紧一松地捏着,而与它相关联的胸口和肠脏统统造起反来,让他狼狈不堪。意识恍惚,冲去卫生间间基本全靠本能,头重脚轻的身体难以平衡,所幸凌慕安扶了他一把,这才让他没有一头栽在地板上。卫生间里,又是吃得很少吐不出东西来,毫无意义的干呕却没办法停止,冷汗一层层地覆在他那惨白的脸上,一旁扶着他的凌慕安也好不到哪里去,小脸煞白,眼眶全红。
“来,慢点,我去给你倒点水喝。”等到这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捱过去,他示意凌慕安没事了,凌慕安小心翼翼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起身去倒水,拿杯子的手抖个不停。
“咳咳……”舒灏然靠着沙发,勉强坐好,每次吐过之后他都会舒服一些,接下来只要再缓一会儿,吃几粒药洗个澡,等到药效发挥作用,他就能继续一天的生活和工作。
不过今天,他估计是别想做任何事了。
“先喝点水,然后量一下体温。”
一杯水,一个体温计,前后递到他的面前,舒灏然老老实实照做,温热的水顺着灼烫干哑的咽喉来到胃里,让肠胃的不适又减轻了一些,而温度计上的红线却很不给面子的停在了38.6c上,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安安……”
“是因为我怀孕了对吗?”
不给他开口讨饶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凌慕安深吸了一口气,略带哭腔地问道,舒灏然抬眼看她,看到她通红的眸子里蓄着晶莹,却强忍着,没有哭。
“咳咳……”感冒还没好,舒灏然担心传染给她,也担心这样深更半夜的瞎折腾对她和宝宝不好,于是从沙发边上的手拎包里拿了准备好的口罩出来自己戴上,然后指了指旁边独立的沙发,让凌慕安坐下,“你别急咳……我说会跟你解释……先坐下来咳咳,我慢慢说……”
“……”凌慕安一边生着气,一边又心疼得要命,同时考虑到自己现在不同以往,所以没有反抗,顺从地在离舒灏然算是有点距离的沙发上坐下。
“怀孕和领证的事咳咳,确实比我想的要早些……咳,本来是打算等彻底安稳下来,再做这两件事,咳咳,因为怀孕的这十个月,我本来咳,本来想好好陪着你,比如产检,买些小东西,咳咳,布置婴儿房之类的……”
“不过,小家伙既然这么着急地来了,我还是很高兴的咳咳……虽然不能陪你做那些我想做的事,咳,让我有点遗憾。”
“我最近改变策略,加快了很多事的节奏咳咳……跟你怀孩子有点关系,但最主要的原因咳,是因为我爸那件事,咳咳,我不想他再出事,正好又意外发现了个非常好的切入机会,所以咳咳……”
“都说怀孕的人喜欢胡思乱想,呵咳,果真没错……咳,傻瓜,你不觉得我因为你怀孕就忽然这样瞎折腾很牵强吗?咳咳,只要继续把你藏好,现在的局面和之前并没有太多区别,咳,不是吗?”
舒灏然的声音闷在口罩里,一边咳一边费力地说着,他的语速很慢,但很连贯,这些说辞是来之前就想好的,因为是事先想好的,所以前后呼应毫无破绽可言。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有关重生这件事,这其中有许多原因,但最根本的,是他不想她跟着一起惶惶不可终日。这个死结想要解开何其困难,谁敢跟他说重生前的事都不会发生了,他们的孩子不会有事,他也不会有事,就算有谁这样说了,又要他怎么信?
“……你没有骗我?”凌慕安听完了这些话,将信将疑地看向他的眼睛,看那一潭深邃的沉黑里有没有躲闪,结果那里只有一片宁静的坦然。
不算是骗,为了舒旌宇着想和找到新的突破口这两点都是事实,他只不过隐瞒了说不出口的那部分,而那部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她。
“事实胜于雄辩,咳咳,你可以自己想想我说的这些呃……有没有骗你……”舒灏然一边说着,一边不避讳地抬手深深压进了腹部,那里被一声声咳嗽震得生疼,不过这个时候示弱,也有几分装可怜求放过的意思。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凌慕安不管用多硬的声音说话,心都是软的,经历了刚刚那些,手上温度计的度数也没忘记,加上现在舒灏然又是咳嗽又是胃痛的样子,她哪里还有心思再去追究孰是孰非真真假假?“不管什么因为所以,你这样都是不行的,身体一直这样熬下去是会垮掉的,真的太胡来了。”
“其实我有按时吃药和休息咳咳……就是这次感冒太厉害了,咳,好吧,之前被舒易辰打伤的地方也没彻底好透……”舒灏然看到凌慕安站起来,连忙朝她摆了摆手,“你别靠过来,真传染给你咳……我会自责的。”
“那怎么办?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凌慕安顿下了脚步,心里是想要不顾一切走过去,毕竟现在没有任何事比舒灏然更加重要,但同时她又不得不顾及他口中的“自责”,顾及到万一真感冒了,又要他分心过来,增加负担。
“这样吧,我让人来接我去医院咳咳,我去挂几天水退烧休息,你看行不行?”深知凌慕安性子的舒灏然,乖乖缴械投降,爽快地答应去医院,而事实上今晚的事谈完,各方面的筹划也算告一段落,这个时候接受治疗和休息再合适不过。
“当然行,你早该这么做了。”凌慕安轻叹了口气,终究没有上前,而是站定在原地,也不知道他们像这样互相担心对方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只不过求个安稳,原来这么难,“你说不想传染我,我听你的,但之后发烧、咳嗽和肠胃痉挛不好不许出医院,这些,你得听我的。”
“嗯,我都听你的,咳咳……”舒灏然弯起了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眼底的温柔荡漾,虽然不能抱她,但浓浓的爱意已经传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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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时间,两人聊了些近日里遇到的人和碰到的事,舒灏然人不舒服,又咳得厉害,所以主要是凌慕安说,舒灏然听。凌慕安的生活很简单,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安安分分,应酬很少,因为人力资源部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她说的比较多的是在秦志明家里吃饭那些事,有关秦志明妻子的手艺,有关那个异父异母弟弟的学习,有关那个家她还是没办法融进去的尴尬……说着说着,接舒灏然去医院的保镖来了,他们简单地告别,又各自叮嘱对方照顾好自己,然后房间门关上,两人分开。
墙上的钟指向三点半,凌慕安按照舒灏然的要求拿了熏香灯摆在客厅里熏白醋,自己则回到房间,爬进被窝里,关了灯打算再睡一会儿。做了孕妇,很多事就不能再任性了,保护好自己和宝宝,就是替舒灏然减负,她只能不断这样对自己说,因为唯有这样,她才能忍过与他分开的分分秒秒,才能不去担心他,让他一个人孤伶伶待在医院里,不去管他……
凌慕安睡着的时候,舒灏然还没到医院,他在车上打了电话给阿胜,能让凌慕安忽然这么反常的人,除了阿胜,没有别人。
“为什么都不接我电话?知道我快急死了吗?我被你发配在这里陪小丫头读法律不代表就不能帮你!好吧,这些先不说,我们先说安安为什么会怀孕?我送她杜蕾斯,你不领情,说会自己买,那好我问你,我送的和你买的都在哪里?”电话刚一接通,听到是舒灏然本尊的声音,阿胜就劈头盖脸一通疑问反问和质问,一如记忆中活跃。
“不接你电话,咳咳,就是怕听你问这些……”舒灏然笑了笑,睫毛半垂,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接着问道:“咳,阿胜,你有没有跟安安说什么不该说的事……”
“你是说重生的事?”阿胜自然知道舒灏然担心什么,而他一直属于不赞成告诉凌慕安那个阵营的,“我什么都没说,但如果你继续这样作死下去,我可能会改变主意”
“连你都不能理解么咳……我以为至少你和珍他们是明白的……”舒灏然靠着椅背,望向窗外寂寥安静的街道,“所有事似乎都提前了……咳咳,可能等不到三十岁……”
“嗯,我也这么觉得。”阿胜回答得很干脆,当他知道凌慕安怀孕后,就一直来回想着,想到了现在,“但谁知道呢,谁知道你现在这样义无反顾地拼死拼活,是不是也会无形中导致那个最坏的结果?”
“呵,你说得对,咳……”舒灏然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似的,对于这样残酷的质疑并无所谓,“我不知道现在迈出的每一步,咳咳,是不是都在向着那个既定的结果走……但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咳咳,用我认为可以逆转那个结果的方法,去赌一赌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