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兵不厌诈
王部长一言不发地坐在凌慕安的对面，眼神有点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凌慕安半垂下眼盯着办公桌的边缘，慢慢鼓起勇气，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您是个很厉害的人，对部门里的人和事了若指掌，刚刚的问题其实不必问我，毕竟您不止一次了解过档案室，很清楚里面的情况，而对于他们现在在外面忙什么，您只要站一边看几眼，也就明白了……”“……是的，我其实很清楚，甚至比你们更清楚去‘千禧’所冒的风险，因为我做人力资源做了这么多年，一些事不可能单纯地想当然。”王部长听完凌慕安的话，轻轻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得去，就算你们的报告做出来，告诉我那个地方根本不缺我这样的人，我也得去，因为我真的缺钱，需要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
“那您为什么要问我，而不是直接跟我说这些？”凌慕安抿了抿嘴唇，这是最坏的结果，她不是没有事先的预判，但终究不愿面对，“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们别做了，做了也没用。”
“……”王部长再次沉默，低下头避开凌慕安的视线，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只不过他说不出口。
“您问我，我用谎话来骗您，您就顺便骗骗自己，多留一天是一天，就算最终还是要走。”他不说，凌慕安代他说，这样的软弱并没什么可耻的地方，反而如同星星之火般带来了希望。“哪怕迟一天也是好的，是不是这样的想法？”
“……是的。”王部长深吸了口气，眼眶略微发红，他是这里的元老，是看着“安居”这个小家伙慢慢长大的人，但今时不同往日，背负家庭责任的他，已经无法再像白手起家时那样无牵无挂，和“安居”同甘共苦，捋起袖子坚持到底了。
[我知道有很多人辞职，但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管他们，就让他们走吧，把这次当作一道面试题，优胜劣汰。]
舒灏然没精力做的事，或许她可以试着做一做。
“能不能不要对‘安居’失去信心，应该会有转机的。”凌慕安稍微停顿后说道，舒灏然对她说过的那些以后，她无法和盘托出，但并不是只有既定的未来，才能挽留住心里存着不舍的人。
“小安，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明白，胳膊终归拧不过大腿，这次‘安居’的敌人是‘舒氏’，双方的力量并不对等，更何况在这样的形势下，‘千禧’也出手了。”王部长抹了抹眼睛，又长长叹了口气，开始语重心长地点拨面前过分乐观的小丫头，“大家都知道，‘舒氏’和‘千禧’一直是劲敌，争斗了这么多年从不相让，但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利益驱使，依我看，这次挖人是‘千禧’在帮‘舒氏’，我们成了两大酒店业巨头的共同目标，你说还有什么转机？”
“……”凌慕安静静听着，没有回答，有关“千禧”这部分舒灏然没有跟她提及，经过王部长这么一分析，倒是解答了她心里许多不解。
“唉，转机是不会有了，‘安居’只会越来越……”
“老大，您还记得舒老爷子吗？”
凌慕安略显无礼地打断了王部长的话，在沉默一阵后终于又开了口，她的话题跳转得很快，不过王部长的反应也很快，他的眸光一顿，不觉露出几分惊讶，虽说一直都知道陈军很关照凌慕安，但不知道凌慕安可以这么顺畅地叫出舒老爷子，怎么看都是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你认识老爷子？”疑惑的询问，王部长再看凌慕安，眼神已经略微有些不同。
“我爸曾经在老爷子手下做事，经常和我说起他，我从小就很崇拜他。”凌慕安的神色镇定，猜到了王部长的反应，同时一早想好了答复。
“……”
刘远城还坐在沙发上，呆看着面前桌上的黑色盒子一动不动，舒灏然已经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但他临走前说的话不断重复着，在办公室里回荡。
[在商言商，只要有利可图无所谓敌人朋友，我在刘经理面前是晚辈，拿不出诚意光讲大道理夸夸其谈，会显得没有礼貌。之前方琴女士为了挽救丈夫和儿子，抛售她手上‘千禧’的股票套现，我委托了朋友买入不少，这就是我的诚意，不知道刘经理是不是感兴趣。]
[据我所知，刘经理也是‘千禧’的股东之一，只不过因为差了那么一点，所以少了许多在股东会上的话语权和应得到的尊重。我知道决策权不是刘经理一个人说了算，但刘经理是足以影响决策的人，在我看来，也是‘千禧’最重要和最关键的人，所以无独有偶，白萍也是找的您，对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舒家的恩怨，刘经理旁观就好，帮哪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您先前不够了解我，也不够了解‘安居’，所以做出了误判，我可以原谅您，但从今往后刘经理怎么抉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希望慎重考虑。]
[好了，时候不早，也耽误了刘经理不少时间，我先告辞。盒子里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刘经理想好了，就给我电话，如果三天内没有接到电话，我就当刘经理拒绝了。]
前后想想，舒灏然从走进来到离开，这期间有没有说一句废话或者做一件多余的事？没有，一件都没有。面对“下马威”的镇定、巧妙化解以及之后冷不丁的反击，其实是一个连贯的动作，而对风水的说辞，充分展现了他那敏锐的观察力，毕竟从门口到沙发这一段不过几步路不会超过两分钟的时间，他却发现了这么微小的细节，再后面那首打油诗的应接，四平八稳不卑不亢，表达了一个做人的谦恭态度，更不要说到了最后，气场扬起来切入主题的那几句话，简直句句到位，拿捏要害，掌控了整场交谈的所有节奏！
“晓晓，你进来一下。”刘远城眯了眯眼睛，拿起桌上的盒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放进去，然后拨通内线，把门外的秘书叫了进来，“帮我召集一下部门里的人，半个小时后在小会议室开个临时会议。”
“好的，请问会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他们需要做哪些准备？”秘书尽职地问道。
“不用做什么准备，是工作布置会，时间不长。”刘远城动了动鼠标，让电脑屏幕恢复亮光，同时点开了一个文档。
“好的，那我去通知大家。”秘书把细节记好，顺手收拾了一下茶几上舒灏然喝过的茶杯，打算离开的时候，又被刘远城叫停。
“哦对了，你找保洁把那两盆盆栽左右调个位置，跟他们说清楚，以后别乱动乱放我房间里的东西。”
“是，我知道了。”
他没有高看舒灏然，事实上是低估了，无论气度还是谋略，在刚刚的交谈中，都是他略逊一筹。
[小伙子，刚刚几个人里你听得最认真，将来绝对有大出息，哈哈哈~]
这样的舒灏然让他想起了舒老爷子，他和舒老爷子并不熟稔，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当时他才毕业，跟在几个前辈后面和舒老爷子谈事情，站在犄角旮旯里一点也不起眼，后来一起吃饭的时候，前辈让他去敬酒，舒老爷子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他记在心里，放了一辈子。
了解一个人有时候只需要几分钟，但前提是双方都是聪明人，且一个愿意展示，一个善于观察，说的就是今天的舒灏然和刘远城。
“舒少，要不要休息一下？”
汽车在大雨中前行，雨刮器一下一下左右摇摆，外面一片风雨的喧嚣吵闹，相对安静的车子里面，保镖缓缓踩下刹车，在一个路口的红灯前停下，看了眼后视镜，关心地问道。
“你开慢点，我这样休息就行了……”舒灏然独自靠在后座，唇色略微发白，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手臂横在胸腹间，身体向前轻轻窝着。
他已经吃过药了，但疼痛暂时缓解不下来，一方面是常规的心绞痛，这个吃药也没用，另一方面是之前的胃黏膜出血和十二、三小时飞机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褪，所以稍微的精神紧绷，就招惹来了这阵子剧烈的胃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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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着嘴唇，吞咽下痛吟，舒灏然看着被雨水模糊的窗外，眼神有些迷离，这一刻的滋味很难受，就如同整个胸腔和腹腔被灌了滚油进去，灼烈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但除了忍着捱着，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同时他还得第n次想起重生前的一幕幕，和现在做个对比，自嘲一番，愧疚一番。
不过，有些事习惯了就好，对于重生前，他现在已经释然了很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身体难受着，心里还自虐般不放过自己。
嗡嗡嗡。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恍惚，也许过了挺长时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让疼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舒灏然惊了惊，停顿半秒后，他才略显吃力地动了动手臂，把手机拿出来，按下接通键。
“喂……”
“舒少，事情跟您想的一样顺利，等着刘经理给您电话吧~”
“嗯，谢谢你。”
“不，是我该谢谢您，我奶奶的手术多亏您费心。”
打电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远城的秘书张晓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并非刘远城一个人的准则，至少舒灏然在这方面也是个高手。其实他不懂风水，也没有那么出神入化的观察力，只是事先找对了人，做好了手脚，然后顺其自然虚晃一枪，让刘远城跟着眼花缭乱。
他很厉害，但还不至于百事百通那么厉害，要在短短的时间里让刘远城这样的人服气，适当耍点手段，才是最关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