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边守边攻
不知不觉春天过了大半，天气渐渐热起来，仿佛转眼就要入夏。这周城市里阴雨连绵，一下下了好几天，地面稍许积着水，被旋转的车轮碾过，被匆匆的脚步踩过，飞溅起朵朵水花，行人不得不小心避过，撑着伞在拥挤的街道里穿梭。这样湿哒哒的天气难免令人不悦，舒灏然的心情倒是不错。
下午三点多，他坐车到达一家马路边上门头挺大的咖啡馆，工作日这个时间馆里的人不多，所以舒灏然在进门后没花多少时间，就看到了靠着窗户边坐着的舒旌宇。
“我很忙，最多只能给你十五分钟。”在舒旌宇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舒灏然问服务生要了杯红茶，“不用绕弯子，有话直接说。”
“灏然……”两三个月没见，舒旌宇看起来瘦了一些，今天他约了舒灏然出来算是有求于他，不觉面上几分尴尬，“消防总队肖队长你还记得吗？舒氏有点事要麻烦他帮忙，所以请他吃饭，没有别人，全是家里人，他们一家我们一家，他指定要你去，说你不去他就不去。”
“……”舒灏然没有立刻回答，他和肖队长是在去年忙消防检查时认识的，对方是前辈，也是长辈，自然不会和二十出头的他有什么交情，真正有交情的其实是老爷子。
“我知道现在舒氏和安居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但这顿饭……”舒旌宇还想说什么，却被舒灏然打断。
“因为舒氏的打压和某些人的阴谋诡计，安居二季度忙得人仰马翻不说，业绩也受到了影响，投诉更是一波接一波，多到让人怀疑安居快捷连锁酒店是不是明天就要关门大吉。所以这样的情况，你要是说‘有点针锋相对’我实在不能苟同。”舒灏然好整以暇地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红茶，悠哉哉地抿了一口，话语间言辞虽然激烈，但他的神态始终自若，就好在和舒旌宇说着外面糟糕的天气。
“灏然……”舒旌宇无法反驳，他本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打压安居的事情，但对于公司里明显带有一定倾向性的决议和舒易辰那些听起来像是站在公司利益面上的做法，他也并没有阻止，心里甚至抱着安居毁了，舒灏然一无所有，说不定就浪子回头，回归舒氏了的想法。
“这种事，你大可以随便找个借口说我去不了，不必这样过来看我脸色，委曲求全。”舒灏然看着舒旌宇眼睛里流动的光泽，不难猜到他心里的那些想法，“我说……你不会是到现在还不死心，还想让我和白萍、舒易辰和乐融融地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吧？这样的想法，你不觉得可笑吗？”
“……好吧，其实来之前我大概猜到你不会答应。”舒旌宇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面前的龙井，喝了一大口，“那么，我们谈第二件事。”
“我又没说不去，如果白萍和舒易辰只去一个人的话……”舒灏然忽而转了口风，这件本来就由他暗中主导的事，他当然不会缺席，“我可以考虑参加一下。”
“真的？”舒旌宇眼睛一亮，显得有些激动。
“和肖队长搞好关系对我们安居来说也有好处不是吗？”舒灏然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给茶壶里的红茶加了点水，“权衡利弊而已，并不是想帮舒氏。”
“……”舒旌宇笑容微僵，舒灏然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他心里有点堵得慌。
“说吧，第二件事是什么，说完我还有其他事。”舒灏然自斟自饮，心情颇好地享受着红茶独有的淡甜味以及父亲脸上藏不住的尴尬和难堪。
“是这样，你先看看这张照片，赵芊芊，还有印象吗？”第一件事不算非常顺利，但也算谈妥了，这让有关第二件事的交谈变得稍许轻松了一些。
第二件事其实真算不上什么事，舒灏然看着舒旌宇递来的照片，依稀记得年会上似乎确实出现过这么一号人物，只不过当时张璐迅速帮他解了围，拉他去了别的地方，后来两人一起去见了凌慕安，又碰到孙允哲……
“赵总的意思是，他家侄女天天想着你，看样子小妮子是动了真心，真心难得，就问问你对她讨不讨厌。”照片里的女孩不再像年会那天浓妆艳抹，而是穿着简单休闲的衣服，摆着萌萌哒的表情，看起来还挺乖巧，“他还特意问了我，你和张行长千金的事，我倒没注意你和张璐有什么密切的关系吗？”
“呵……”舒灏然的视线从照片上挪开，稍许停顿后直直望向舒旌宇笑问道：“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和我说这件事的？父亲吗？”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一而再再而三，舒旌宇终于皱起了眉，舒灏然的不屑、嘲弄和讥讽，实在令人无法忍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你爸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这一点，我确实无法否认。”眼底涌出的暖色调转瞬即逝，舒灏然继续笑着摆出高冷的神色，把照片推还给舒旌宇说道：“倒贴的女人很无聊，以后别再用这种事来浪费我的时间。回头把和肖队长吃饭的时间地址发给我，然后备注一下去哪些人以及哪些人不去。那么，我先告辞了，这杯茶我请你喝。”
“……”舒旌宇疲惫地靠向沙发椅背，看着舒灏然站起来冷漠地离开，实在没什么话说，不能再责备，也无法再挽留，回忆一幕幕飞掠过眼前，父子俩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是不是真的再也无法回头，回不到过去？
黑色帕萨特在马路上行驶，舒灏然坐在后排，脸上带着微笑，那笑意蔓延到眼底，不同常日里那些雕刻在面具上的弧度，发自内心。他喜欢那句“事实永远不会改变”，喜欢他那个懦弱的爸爸总也狠不下心来，喜欢这样的单独见面没有人打扰，喜欢一人一杯茶是苦是甜只有自己知道……
“舒少，到了。”
想着想着，汽车在市文化艺术中心的停车场停下，舒灏然下了车，整了整身上笔挺的西装和颇为正式的袖扣，朝着艺术中心的正门走去。大大小小的海报贴在艺术中心一楼的墙壁上，宣传着中心二楼的个人画展，舒灏然一边登上楼梯，一边优雅地从口袋里拿出名片大小的精致邀请函，他和这位画家挺熟，主要原因是他买过好几幅他的画，在画家还没成名之前。
“您好，请进。”
门口保安打扮的男人看了他的邀请函，很有礼貌地替他打开了门，门里的人不算很多，但大多穿着考究，气质不凡，他们缓缓走过一幅幅画卷，不时驻足观赏，压低了声音交谈，面上带着享受的神色，眼里流转着惊艳的光泽。油画是最有立体感和层次感的画种，而徽派建筑风格的油画，是老爷子生前的最爱，舒灏然继承了这样的喜好，并且眼光独到，品味出众，渐渐在这个圈子里也小有了点名气。
民居、祠堂和牌坊，作为徽州古建的三绝，是这个画家作画的主要对象，基本上他不会像素描那样取全景，而是着重聚焦在一扇窗、一个门头、一处雕刻，或者几根立柱上，画得栩栩如生，让你看到光看到影，看到韵律的美感，看到雕镂的精湛，看到马头墙小青瓦的独特，也看到汉族风俗文化在经久岁月里沉淀下来的精华。
舒灏然走进去的时候，那个画家正在和两个外国友人交流，两人视线相交，互相点头示意，舒灏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跟着指示标志绕场一周，相中了其中两幅，打算之后花钱买下来，换掉家里走道上的那两幅。
“舒少，不好意思，刚刚那两位在和我谈到国外办画展的事，所以……”那画家姓周，单名康，和两个外国人沟通的差不多之后，就跑到了舒灏然的身旁，有些抱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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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正好到处看看。”舒灏然示意周康跟着往回走了几步，指了指墙上两幅被阳光照着的对开窗的画，接着说道：“我喜欢这两幅，想买，你卖不卖？”
“不卖。”周康毫不犹豫地回答，笑着从口袋里拿了张便签纸出来，写了几个字递给舒灏然，“画展结束你和这个人联系，要送去哪里尽管说，我不卖，送你。”
“无功不受禄，我知道油画费功夫，你别跟我客气。”舒灏然看了眼纸条，没有伸手去接，明码标价，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他不喜欢摊上什么人情。
“自古知己难求，我有今天多亏舒少的帮助和鼓励，这点心意请你不要拒绝。”周康也不勉强，把纸条收回口袋，“这两幅画我会送到老地址，能被舒少看上，是它们的荣幸。”
“……好吧，下不为例。”话说到这份上，舒灏然再拒绝就有点小题大做了，两人说完了有关画的事，便开始说更重要的事，“我的两位客人到了吗？”
“先到了一位，还有一位据说也快到了，舒少是现在就过去，还是等第二位来了再过去？”周康转了转方向，朝着一处指道，“先到的那位在那边的会客厅里，很私密，门可以从里面反锁。”
“那我先过去，你继续招呼你的客人。”舒灏然循着方向望过去，神色稍许变了变。
“好，有什么需要你再跟我说，失陪。”周康也不跟他客套，微微颔首，就去了一旁看画人的身边。
舒灏然也不多做停留，迈着步子走向会客厅，他今天是特意来的，表面看是特意来参加画展，而事实上是特意来见两个人，这两个人牵扯到另一摊子事，有关舒氏和安居以外，另一家酒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