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两个人的感情
又是十一个多小时，万米高空上昼夜颠倒，一路向东，飞机横穿大西洋、巴拿马运河和太平洋，飞行距离超过一万公里，抵达中国。“舒少，你还好吗？”
“嗯……”
为了防止舒灏然撑不住失去意识，让局面脱离控制，乔和珍安排了个中国医生和他一起乘飞机回国。这一路两人相邻而坐，医生尽责地不时关注他的情况，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测量一次体温和血压，并配合药物治疗，防止他的情况恶化。
舒灏然昏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迷迷糊糊在梦境里穿行，疼痛和疲惫带来交替的折磨，医生说他的伤需要卧床休息，但他往返两个国家，三天内差不多坐了二十四个小时的飞机，还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他心里的事太多，顾及的人太多，就好像一个人捧着个金鱼缸站在那里，不敢怠慢，不敢疏忽，害怕鱼缸脱手落地，碎成一片，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飞机降落，结束长长的旅途，人们伸着懒腰带着笑容，看着窗外地面的开阔，有的是归家，有的是出游，有的是省亲，有的是访友，或独自一人，或三三两两，在这一刻都不禁带着激动，感谢这一路的平安无事，感谢生活如此美好。
医生解开安全带，走到舒灏然身边弯下腰，看了看他的模样，替他解开安全带，低声问他感觉怎么样。舒灏然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没有说飞机降落对于他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他不必说，医生会比他更加清楚。
“还能自己走吗？”医生拿手帕给他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关切的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恐怕不行……”舒灏然吃力地喘了喘，他已经疼得脱了力，现在别说走，就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ok，别担心，交给我。”医生朝他点了点头，拿了一旁的热水给他吃下几粒药，然后站起来向空乘请求帮助。
“……”舒灏然抿了抿嘴唇，稍许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神色迷离，不知想着什么，思量着什么。
空乘确定了医生的身份以及他们的实际需求，给予了积极的回应，很快帮着找来了一张轮椅，他们等到其他乘客都下了飞机后，才不紧不慢地离开。时间是下午两点多，他们预备再次交换回身份的时间是午夜，还有十几个小时，舒灏然被送去了离医院不远的安居快捷酒店，除了随行的这个医生外，阿胜也带了个医生过来，同时还有些简易的医用器械。
“小心，慢点。”
众人齐心协力，扶着他躺在床上，一个医生忙着给他挂水输液，另一个医生帮他处理腹部再次渗血的伤口，从头到尾他都没怎么吭声，只是不停地出汗，脸色越发的苍白，眼底的光渐渐涣散。等到两个医生忙前忙后都忙完了，众人才真正松了口气，舒灏然撑不住昏睡过去，阿胜向两个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就给他们各自开了个房间休息，自己则守在舒灏然的床边，长短声地叹着气。
舒灏然睡得不长，心里有事惦记着，睡不长。睁开眼，窗帘拉着，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他依稀看到床边有个人影，隐约听到声音，却在大概五分钟之后，才吐出胸腔里淤积的浊气，咳喘了几声，彻底清醒过来。
“怎么样？你别死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跟我说。”阿胜把床头的台灯打开，“安居”主打舒适，细节设计让人喜爱，就说这床头的台灯，是旋钮式的渐亮灯，阿胜把灯光调到微亮，这样既不会刺眼，也不会让周围太黑。
“太多了……说不清……”舒灏然侧头看向阿胜，扯了扯唇角，半开玩笑。
两人相视而笑，之后是稍许的沉默，舒灏然在等着，阿胜在酝酿。
“那个，我知道不该急着问你……”
“没有什么不该……你已经忍了三天……”
阿胜急着想知道的事，舒灏然清楚，如果不是舒易辰的事在这边需要阿胜处理，这一趟阿胜是肯定要跟着一起去巴黎的。他的妈妈对于阿胜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比之乔和珍的友情，阿胜对她还有亲情，甚至是爱情。阿胜曾经用启明星来比喻，说他妈妈是黎明时分，东方地平线上最明亮最耀眼的星星，毫不避讳地承认心里的倾慕，那是种特殊的感情，跨越国界，跨越年龄，听起来不切实际，却又是神圣而纯粹。
[嘿小子，我现在是替你妈妈看着你。]
[你？替我妈妈？]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两人间不算特别友善的招呼和试探，到了如今，已经变成形同兄弟手足的亲密关系。时间在过，两个人都在成长，彼此间多了信任，多了赏识，多了默契，而这一切缘起于苏晴，那个明媚的女子，像是走得匆匆，空留许多遗憾给家里，但谁又会想到，若干年后，因为有了她生前朋友的帮助，才有了这般出色的舒灏然。
“虽然已经忍了三天，但再忍忍也不是不行。”阿胜愣了愣，微微垂眸，心里漾着许多情怀，交织在一起。
“没事，我正好……想找个人说说……”舒灏然笑了笑，虽然疲惫依旧，疼痛不歇，但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处理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胜。
有些是平铺直叙，有些带了个人感情，有些忍不住唏嘘，有些不觉伤感……舒灏然说的很慢，时不时停顿，阿胜耐心听着，陷在自己的感情里，默默思量。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没有怀疑过伯努瓦，甚至一直把伯努瓦当做前辈和老师，苏晴出事后他很快就离开了队伍，之后伯努瓦还给他发过邀约，请他继续参加探险，但被他拒绝了，现在回头想想，真是幸亏拒绝了，否则这会儿肯定悔恨交加，哪有脸再面对苏晴。
“所以，最后他愿意赎罪，跟我们合作？”
“嗯，之后交给乔……我觉得这次赢面还挺大的……”
说到末尾，整件事总算有了个不错的结局，阿胜松了口气，酸甜苦辣，纷繁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也理不清楚，说不出所以然。于是，他把这件事先放下，说起了另一件事，另一件目前看来很棘手的事。
“讯息你收到了吗？有关小安……”
“收到了。”
“收到了，就这样？你不着急吗？我看小安很生气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着急……我只是相信我们俩可以很好地解决……”
看不出的着急在心里，舒灏然并不是想好了说辞，想好了解决办法，事实上他在这件事上没再费心思去想办法自圆其说，试图弥补，证明自己事前事后的“不得已”，毕竟有些道理他是懂的，比如欺骗和隐瞒就算出于好心，也从来算不得好事。
他不想妄自猜度凌慕安生气的点，就算隐隐知道一些，也不想继续强调事情的来龙去脉，摆事实讲道理，就算这件事如果重来，他还是会选择瞒着她，这些他都不想，他只想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她的心情和她的感受，脱去主观判断，听她说，听她表达。
“我想，除了我们瞒着她以外，这件事里还夹杂着她对阿辉的忧虑，我们都很担心阿辉走火入魔，你却继续让他假扮你。”阿胜见他不想多说，只得叹了口气，毕竟是两个人的私事，他能做的也只有尽量给些提示和帮助。
“阿辉的事，我们不能心急……一刀剁下去，解决不了问题……”说到叶辉，舒灏然垂了垂眼，阿胜看得出来，叶辉也是块石头，压在他的心里。
“我懂你的意思，但小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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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懂你的意思……别担心，我和安安会处理好……说说那个心理医生的事，情况怎么样了……”
打断了阿胜的话，舒灏然跳过这件事，继续另一个话题。凌慕安的事，他想安安静静地自己面对和解决，虽然知道阿胜他们是出于好意，但有些事他不想听别人分析解读，只想听凌慕安说，怎么说都行。
“好吧，那个心理医生基本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阿胜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件事他们不好插手太多，于是清了清嗓子，沉下眸子，开始了这个新起的话题。
兴许是话说的有点多，兴许是心里的事太沉，又或者他这样保持清醒本来就有点勉强，总之，他在阿胜的讲述中再次昏睡过去，但这一次他睡得很不踏实，腹部疼得厉害，胸口也跟着发疼，时而如被火焚，时而如堕冰窟，浑浑噩噩间再醒过来，身边换了人。
“……”那人见他醒来，原本眼里的担心被垂下的眼睫遮住。
“安安……”他吃力地勾起唇畔，伸出手拉住了她摆在膝盖上的手，感觉到了她下意识的瑟缩，却没有甩开，而是任他握着。
“……”凌慕安继续沉默，开不了口，手背上传来滚烫的温度，烫得她想哭，她怪他，却也心疼他，听阿胜说完了整件事的前后，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想说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舒灏然轻轻的说，那几乎只能算是气音的破碎语句，让人根本听不下去。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你好好养伤，等养好伤我们再说。”凌慕安想了又想，总算想到了比较好的办法，这样比较好，逃避一下，冷静一下比较好。“我去找医生过来，你在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
“安安……”舒灏然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走。“等我养好伤……你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你会说服自己体谅我……但伤害还在那里……我不想……那样……”
“那你想怎么样？想我现在跟你大吵一架吗？”凌慕安鼻头发酸，手上那轻微的力道再次让她甩不开，情绪里的激动有些压抑不住，但她硬忍着，不愿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