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心里装了太多人
来了医院，却不去看看舒灏然吗？是的，如果不是在电梯里偶遇了舒旌宇和eden，听到他们说的病情和她所知道的病情不一样，凌慕安是不会随随便便去见舒灏然的。总体而言，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和谍中谍里的节奏差不多，暗中盯梢的人一直在病房外徘徊没有撤走，她借着护士的服装做掩护，跟着医生进出病房，基本没办法停留很久。只有在医院快下班的时候，有个医生查房时间，那个时间医生多，护士也多，凌慕安跟着浑水摸鱼，才能顺利在病房里留下来，到了第二天早上医院上班，再跟着查房的“大军”，浑水摸鱼出去。
除了这些，覃凯对白萍他们来医院时间的把握也显得尤为关键，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谁来谁不来……这些都是必备情报。虽然偶尔会出些小插曲，凌慕安在病房不期然遇上了“突袭”的白萍他们，但由于次数少之又少，加上他们对一个做常规检查的护士没有那么多疑心，这才让她得以在这些偶然里蒙混过关。
综上所述，她去见他是件十分危险以及紧张的事，如果没有事先说好几方准备，很容易就会捅个篓子，不好收场，所以凌慕安一方面惦记着公司里的事，一方面想着豆豆的事，一方面顾忌着白萍他们，一方面不想给舒灏然添麻烦，就正常地坐电梯下楼，准备回公司来着。
然后，这么凑巧地听到了那句“怎么还疼得那么厉害”。
[正常的术后恢复，没那么快好，但情况很稳定~]阿胜说。
[少爷这次手术之后已经好很多了。]覃凯说。
【我没事，别担心。】舒灏然自己说。
这些家伙串通好了骗她吗？凌慕安看着电梯一层层向上，心里不知道翻涌着什么滋味，直觉带来了浓烈的不安，她对自己说确认一下就好，不管是有事还是没事，确认一下就回去。
“主任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我想问问舒灏然的情况。”
她的确认方式自然不是蹬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舒灏然的病房跟他来个当面对质，事实上从到伦敦那年走进舒灏然的世界开始，她就过着替人保守秘密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一过好几年，有些习惯慢慢变成了潜意识，鲁莽这个词早就跟她毫无干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
面前的这个主任是自己人，凌慕安堂而皇之扮演护士都靠这个主任罩着，这会儿见主任独自在办公室里做事，凌慕安就略显尴尬地敲门进去，有了这样开门见山的询问。
“凌小姐，坐。”中年男人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笑着让凌慕安坐下，然后说了和阿胜他们差不多的话，什么情况基本稳定，正在渐渐康复之类的。
“可我刚刚听舒灏然他爸说，他一直疼得很厉害？”凌慕安听完更加不安，为什么主任也这么说，难道是舒旌宇和eden他们太夸张了？
“一直疼得很厉害……嗯，你知道人对疼痛的反应是不同的，我刚刚说他在正常恢复的阶段，不排除伤口还是会疼，或者就像舒总说的疼得很厉害，不过凌小姐不用担心，舒少确实没事，各项指标都不错。”那个主任顿了顿，然后很自然地解释，凌慕安愣了愣，想放下心来，却还是忐忑不安。
难道疼和疼得很厉害其实是一个意思？是因为舒灏然在舒旌宇面前撒了娇，表现出十分的疼痛，还是舒旌宇他们小题大做，看到舒灏然在恢复期里“正常”的疼痛，就担心到想给他转院的地步？
“……我知道了，谢谢您。”虽然还是有许多疑问，但出于礼貌，人家主任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左一问右一问继续表示怀疑，于是凌慕安道了谢起身离开，犹犹豫豫地走向电梯，想了又想，还是继续按了向上的楼层。
骨子里她不喜欢被糊弄，希望事情比较清楚，特别是在她产生了怀疑或者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
“孙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你继续说。”
可上了楼，看到忙碌的孙允哲明显一个趔趄被人扶住的模样，看他脸色差得要命却还坚持听护士说些病人情况的模样，看他不着痕迹几次抬手压向上腹的模样……凌慕安止住了脚步，随即赶紧转身离开。
这个决定是错的。
诚然孙允哲不会瞒她，只要拜托他去看看舒灏然，所有最真实的情况她就会立刻知道，但她把问题想简单了，只顾着自己感受的她，差点忘了还要顾及到别人的感受。孙允哲很忙，她这件事很小，比起再给他添麻烦，她不如直白地在手机里问舒灏然，可能无法立刻得到回答，或者说得到含糊的回答，都会比现在她来找孙允哲强。
而且说到底，就算知道了舒灏然他们瞒着她，她又能怎么样？是出于好意，是不想她担心，这些她无力反驳的“替她着想”，让她每每无话可说只能就此作罢不是吗？
孙允哲忙着别的事没有注意到她，覃凯在舒旌宇他们走后和假扮舒灏然的叶辉聊着事不会想到她，那个主任转头顾着其他病人很快忘了她……于是，凌慕安就这样独自上下在医院里跑了一趟，默默经历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心理历程，然后打车回了公司。
六七张便签贴在电脑上等着她，她把焦虑和不安压抑在心底，闷头干活不让自己东想西想胡思乱想，结果再抬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钟。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把忙不完的工作搁在心上先放在一边，她又急急忙忙赶回医院，在重症监护室外面陪着王院长守着豆豆，听院长哽咽着说了很多话，包括这些年福利院的不容易，豆豆这孩子的乖巧，心脏移植的困难和危险，还有万一豆豆有事，会走不出这个阴影而转掉福利院出国散心的可能……
凌慕安度过了非常糟糕的一天，同时手机上那只企鹅始终灰着。
“小安？就你一个人？还好吗？”第二天一早，孙允哲来到重症监护室这层楼的时候，只看到凌慕安守在那边，左右不见其他人。
“陈老师送王院长回去休息了，待会儿会有其他老师过来替我，我今天还要回公司。”凌慕安勉力朝孙允哲笑了笑，看得出来后者的气色还是很不好，估计昨晚也没离开医院，忙着病人的事。
“嗯，我进去看看。”依旧穿着白大褂，孙允哲走进重症监护室，过了一会儿后出来，对凌慕安说道：“豆豆的情况基本稳定了，这会儿不会有事，走，我请你去我们食堂吃早饭。”
“……好。”凌慕安没有拒绝，事实上她昨天晚饭没有吃，又熬了一夜，肚子里早就咕咕叫了。
“你……没去看舒灏然？”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倒是孙允哲先开口问道。
“没去，没说好忽然去，会给人添麻烦……”凌慕安垂着眼，轻轻地笑了笑。
“你这样……不会觉得委屈吗？”孙允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还好，没什么委不委屈的。”凌慕安摇了摇头这样对孙允哲说，同时也对自己说。
“……”孙允哲无话可说，虽然没有什么立场，但还是很心疼她，“这样吧，等吃过早饭我去看看他，顺便跟他说说豆豆的事，然后看看他那边的情况，看你们俩能不能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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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医生，其实你那么忙，我……”
“举手之劳，我们是朋友，别这么客气。”
凌慕安抬头看了看孙允哲的笑容，很多情绪在两人间飘零萦绕，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
而此时的舒灏然，正坐在汽车上，一路颠着往飞机场赶。
“灏然，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休息一天再回去。”珍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样子，担忧地说道。
“早点回去，我比较安心……”半垂睫毛，气色恹恹，舒灏然的脸白得几乎透明，轻抿的薄唇裂着细碎的口子，疼痛压抑在身体里，不说。他的样子不可能好，伤口崩裂，失血发烧，虽然紧急处理过了，吃了药挂了水，但不是铁打的身体，怎么样也肯定是在硬扛。
“九哥的事你放心交给我，这次回去无论如何别管那么多，好好养身体。”开车的乔一次次从后视镜里看他，尽可能让车子保持平稳，减轻他的负担。
“乔，伯努瓦出事，九哥那边也会有所察觉，我们迂回诱敌，稳一点慢一点更妥帖……”随着车子的颠簸，舒灏然忍过一阵不适，脑海里浮出刚刚再次见到伯努瓦，他跟他哭着忏悔的模样，“但这次我想……我想激进一些，痛快一些，不为别的，为了妈妈……”
“……”乔微微愣住，随即笑了起来，“我等你这句话等很久了，别太在意我们的处境，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稳扎稳打和正面突击各有各的利弊，我也很想痛痛快快给他个耳光，不为别的，就为了你妈妈！”
“乔……”舒灏然轻轻抬起眼，看了眼身边的珍，看到她朝他点了点头，心头划过暖意，但终究止不住担忧，“九哥是亡命之徒，你们一定要当心，我不能再失去……”
“我们也一样，你一定要好好的，别太勉强了。”珍打断了他的话，看他独自承担伤痛的模样，心里不忍，不禁上前抱了抱他，“灏然，我们爱你妈妈，也爱你，你不必总担心我们，要多考虑考虑自己。不要觉得对我们有什么亏欠，正好相反，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的妈妈，让你这么痛苦，是我们该和你说对不起……”
“珍，哪有什么对不起……”舒灏然在珍的怀抱里欣慰地弯了弯唇角，眼前像是又看到了妈妈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明媚，“妈妈会保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