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万变不离其宗
第二天早上七点，覃凯准时来接舒灏然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赖着。不过这次他总算没让覃凯失望，二话不说，迅速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利落地刷牙洗脸梳头穿衣服，前后大概用了十五分钟，就跟着覃凯一起上了车。“哈~好困。”不同于覃凯的西装革履，舒灏然穿了浅米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件驼色圆领毛衣和黑色夹克，下面是深色牛仔裤和帆布鞋，休闲散漫，学生气十足。
“少爷，袋子里有面包和牛奶，猜到你没时间吃早饭。”无论舒灏然今天穿的是不是得体，覃凯都因为他没有出尔反尔而感到高兴，“其实我们和人家约的是十点，大少爷故意说了七点，是想考验考验少爷。”
“诶？”舒灏然拿出纸袋里的面包和牛奶，一边啃着一边嘟囔抱怨道：“啊这么冷的天开这种玩笑，真是要我的老命！”
“呵呵，大少爷可是一年四季都六点起床用功，这方面少爷也可以学学。”说到舒易辰，覃凯的眼里溢满了崇拜，不过朝夕相处，舒易辰的努力也确实值得肯定。
“六点？哈哈，阿凯你还是放过我吧，我这人晚睡可以，最怕早起了~”舒灏然笑着摆了摆手，一副我哪能吃那种苦的样子，“像今天这样，我肯定要困一整天，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呵……”覃凯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还是不该有点颜色就开染坊，与其指望舒灏然跟舒易辰一样勤勉，不如指望猪上树。
“对了，阿凯，你打算考哪所大学？”舒灏然把覃凯的轻嗤尽收眼底，却跟没看到似的，自然而然地跳到另外一个话题上面。“我听说，你的成绩很不错。”
“没想到少爷还会关心覃凯的成绩。”覃凯说不好心里的感受，酸不拉几的话就冒出了口，“我打算就考本市的大学，好继续帮着大少爷做事。”
“啧，其实阿凯可以考更好的学校，为什么就一定要为我们家做事？”舒灏然喝着温热的牛奶，甜味很淡，原来覃凯还记得他不喜欢加糖的牛奶，“覃叔是我们家的管家，阿凯不一定也要是啊~”
“少爷，覃凯没那么大的野心，能在舒家帮到忙就很开心了。”覃凯心口微跳，抿了抿嘴唇，瞥了眼并不像在用心说话的舒灏然，“少爷不想我留在舒家？”
“世界那么大，阿凯何必画个圈，给自己下个定义呢？”舒灏然抬眼看他，这一眼和这一句话让覃凯猛地愣了愣，一脚急刹车踩下去，差点闯了个红灯，而由于惯性，舒灏然忙着顾及手里的牛奶，安全带狠狠一勒，本就还没恢复的肠胃狠狠一抽，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抱歉！”覃凯慌张地接过舒灏然手里的牛奶，替他松了松安全带，又赶紧拿了抽纸给他擦，幸好牛奶只洒了一点在舒灏然的手上和裤子上。“有没有怎么样？哪里疼？”
“咳……阿凯，信不信我直接吐你车上？”舒灏然半真半假的撑起一些安全带，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眼望了望前面的遮阳板，而后收敛了神色，揉了揉自己的腹部，“不过没有闯红灯真是谢天谢地，要不然我们俩就麻烦了。”
“少爷……”看着把牛奶接回去继续喝的舒灏然，覃凯还愣在刚才那个眼神里，那是连舒易辰都远远不及的目光，恍然间让他想到了老爷子，那如同经过千百次淬炼的深邃。
“嗯？哦，我没事了，刚刚确实有点疼，不过这会儿好多了，啊喂，绿灯亮了耶，还不开车吗？”转眼舒灏然哪里还有刚刚的深沉，咋咋呼呼还是那个没什么城府的少爷样。
“……”覃凯疑惑地蹙了蹙眉，继续开车，心想难道刚才是他看错了或者想多了？
“啊对了！”正想着，舒灏然忽然又一惊一乍地叫了声，“之前我们说好，要一起接赵婶回来，阿凯你说，等我回国，我们要开什么样的车子去？玛莎拉蒂？兰博基尼？还是什么？”
“其实开什么豪车去都不如少爷多关心关心赵婶，偶尔打打电话或者写写信，我想赵婶会更高兴。”覃凯收了收刚才的混乱心绪，又被舒灏然轻易带到另一个话题里。
“哈哈，可我不知道要和赵婶说什么~”舒灏然这次倒是笑得真心，赵婶果然替他保守了经常联系的秘密，而覃凯这样说可见这几年也没少关心赵婶，“你知道的，我们通常只会跟她说，赵婶我们要吃那个那个，赵婶这个这个真好吃，现在又都吃不到，我要说什么？”
“唉，现在虽然吃不到，但我们可以跟赵婶说我们多想念她的手艺，可以说我们现在的生活怎么样，很想她之类的。”回忆的大门被不经意地打开，覃凯一边叹气一边笑了起来，那时两个小屁孩见到赵婶就整天吃吃吃的，确实很可笑，“赵婶肯定很挂念少爷，回头我把赵婶的电话和地址给你，你试着也跟她说说这些。”
“好啊~不过阿凯，林阿姨还在家里，我们该怎么接赵婶回来呢？”舒灏然收放自如，不着痕迹地试探着覃凯，句句看似没心没肺，实则都在触发某些关键的点。
“我说少爷，敢情你让赵婶回来是继续让她做保姆啊？”覃凯不满地撇了撇嘴，心想这家伙果然不食人间烟火，过得太自以为是了，“赵婶今年都多大了，你舍得还让她忙东忙西？”
“那不做保姆，我们接她回来怎么跟我爸和小妈说？”覃凯的反应让舒灏然满意，顺水推舟地就把难题交了过去，“你可别忘了，当初就是我爸和小妈让她离开的。”
“这……”覃凯果然被难住了，有些话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困难重重，“我还没完全想好，不过赵婶没有孩子，我就是她的孩子，以后一定会给她养老。”
“嗯，那这件事就拜托阿凯费心了~”
“诶？少爷难道不打算参与进来吗？”
舒灏然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转开了视线，望向车窗外。汽车正经过伦敦的一片广场，广场上的白鸽陡然振翅齐齐飞翔，那场景美丽而震撼，带着自由和生机勃勃。不知道养老这种事，是在多久之后，赵婶这么好的人一定是要长命百岁的，而他呢……
大约只能笑笑了。
之后车子里安静下来，舒灏然脸色不好，靠着椅背像是困了，覃凯这才惊觉短短时间里两人竟然说了那么多话，连着跳跃了几个话题，这些年疏离开来的关系，隐隐拉近了许多。他不禁瞥了眼副驾座上懒洋洋的舒灏然，难道都是巧合吗？只是随便聊聊，然后不期然地聊了些触动心灵的话题……是这样吗？
没人给他回答，至少现在的舒灏然不会回答他。
汽车就这样一路又开了大概半个小时抵达伦敦核心地带的shangri-la，覃凯叫醒了舒灏然，把车子开去停车场，所以没有看到舒灏然和门口年轻服务生的得体交谈，也不会想到他已经来过这里至少不下六七次。
“怎么不进去等？”停好车子，覃凯有些吃惊地看着站在门口等他的舒灏然。
“忽然很想感受下你每次在大门口等我的感觉~”舒灏然不正经地朝覃凯挑了挑眉，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的淘气，“一直觉得被人等的感觉棒极了，没想到等人的感觉也不赖，哈哈！”
“少爷……”覃凯又是心口一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
“走吧走吧，真的很冷欸~”舒灏然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拉着他往酒店里走，又岔了话问道：“那车子是eden的吧？他平时超爱那辆车的，竟然就这么借给我哥了，看来两人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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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大少爷和eden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关系好像确实很好。”覃凯本分地答道，带着舒灏然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嗯，阿凯，你是第一次来伦敦？”舒灏然继续不知所谓地跳跃着问问题，看到覃凯点头称是后，接着说：“那你好厉害，开车这么顺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这里很久了。”
“……”覃凯面色微红，眼底不觉滑过一丝喜悦，却又很快收敛了去，“其实多看几遍伦敦地图，也不算难。”
“嗯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爷爷以前天天挂在嘴边上的至理名言。”舒灏然就这样开玩笑般提到了老爷子，然后明确且肯定地看到了覃凯脸上的僵伐。
“爷爷？原来少爷还记得爷爷，可是爷爷走的时候……”覃凯喃喃道，终究没有把话说完，局面忽然变得很尴尬，正好这时电梯到了，两人走进电梯，再次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阿凯，你还记得吗？”令人窒息的沉闷在电梯快要到达楼层时被舒灏然打破，他再次开口问道：“当初我成绩不好，爷爷和爸爸送我来英国读书，我却拒绝了他们让你也跟着来照顾我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我当时很生气。”覃凯也不避讳，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还记得临走前我跟你说了什么吗？”舒灏然依旧在笑着，但眼底又散出了几分先前的深邃。
叮。
电梯正在这时打开，舒灏然率先走出去，覃凯在电梯里呆了呆，眼看着电梯门要关上，才赶忙按了按钮走出去。
[我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爷爷。]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覃凯几乎听不到舒灏然的声音，只看到他的嘴型，和记忆里某些模糊的画面重合到了一起，似乎舒灏然真的不止一次跟他这样说过，可那时的他还陷在羞怒里，也认为照顾老爷子这样的事根本不需要别人交代，他也会做得很好，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几年的时间里，他真的有好好照顾老爷子吗？
“阿凯发什么愣啊？我哥到底在哪个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