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竟然是在年夜饭
“出去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蛋糕呢？”家里开了暖气，隔开了外面的寒冷，祖孙俩还在玄关换拖鞋，赵婶已经有点担心地跑了过来。“没……”舒灏然刚刚发了个音，客厅里突兀地传来舒旌宇、白萍和舒易辰爽朗的笑声，老爷子下意识皱了皱眉，握了握大掌里的小手，舒灏然微微抬头，朝着赵婶笑了笑，继续说道：“没事，我和爷爷吃完了回来的。”
“嗯，你爸他们也是刚回来不久，晚饭还要一会儿，我给你们倒杯茶，消消食。”赵婶转身去厨房倒茶，老爷子牵着舒灏然走进客厅。
眼前，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好不刺眼，舒灏然的视线扫过白萍和舒易辰，最后落在舒旌宇的脸上。那种看着别人家爸爸的感觉，令他酸涩悲凉，但他还得装模作样地黏过去，问他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情，“开开心心”从舒易辰手中接过剥好的瓜子仁，塞进嘴巴里吃得“津津有味”，还得听爸爸不停地夸赞舒易辰怎么怎么好，要他向他学习，听白萍假惺惺维护他，不让爸爸数落他，听舒易辰言辞灼灼的谦虚，说会好好对他这个弟弟……而更可笑的是，他这样装乖卖蠢的时候，心口不会疼，像是不断提醒证明着，曾经的他是多么的愚不可及，简直可悲到了无以伦比的地步。
“你和爷爷去哪了？”老爷子没在客厅，他答应过舒灏然，尽量避开和白萍的争吵，舒旌宇看到赵婶放下一杯茶，端着另一杯去书房的时候，不禁问道。
“去吃蛋糕了~”舒灏然蹲在茶几旁边，吹着杯子里的热气，笑呵呵地答道。现在的他，已经可以熟练地伪装起来，不见丝毫破绽，自然而然，无懈可击。
“怎么也不给易辰带一块？”舒旌宇看了眼舒易辰，事实上，他对舒易辰格外的好，有一部分原因是老爷子对待两个孙子不公平，本来就有亏欠感，现在接了母子俩回家，这种亏欠感却是不减反增。
“因为哥哥不喜欢吃蛋糕啊~”舒灏然转头看向舒易辰，朝他笑了笑，“对不对？哥哥上次跟我说的，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嗯，对，我不太喜欢吃甜食。”舒易辰腼腆地跟着笑了笑，白萍对他从小的教育就是多吃苦，少碰甜的东西。
“阿萍，你把易辰管得太严了，你看他哪里像个小孩子。”舒旌宇皱了皱眉，一句话随口说出来，其实没有更多的含义。
“易辰只是比同龄孩子成熟了点，毕竟小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带他，他得让自己像个小男子汉，来保护我啊，呵呵呵~”白萍却敏感而不着痕迹地反驳起来，一语中的，正是舒旌宇的死穴。
“咳，抱歉，这些年是我不好……”舒旌宇果然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舒灏然在他眼里看到了愧疚。
“我们看电视吧~”没心没肺地权当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舒灏然跑过去打开了电视机，换着台，选了动画片。
话题一岔，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舒易辰跟着看电视，舒旌宇拿了报纸看，白萍站起来走向厨房，说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一时间各做各的，所以没人注意到舒灏然眼底的一抹冷冷嘲讽。
愧疚吗？
一件事两个面，他的爸爸却似乎从来不曾对他和他妈妈感到过愧疚，无论是他妈妈还活着他爸爸已经开始偷偷照顾这对母子的时候，还是他爸爸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说并不爱他妈妈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在嚎啕，他却在笑，随着动画片里的笑点，笑得像个傻子，其实他不想笑，他想哭，但眼泪化作了利刃，埋在身体里，他会疼得脸色苍白，但他不会哭，该哭的不是他，不该是他！
“别看电视了，开饭咯~”
舒灏然和老爷子回来的时候已经不算早，这会儿看看动画片看看广告，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一直在厨房帮忙的覃凯，随着赵婶端菜出来，白萍则帮着摆碗筷，舒旌宇叫了三个孩子一起，跟着覃越斌出门放鞭炮，老爷子从书房慢慢踱步出来，在饭桌首位坐下，看了看客厅的白萍，两人都没说话。
干切牛肉、蒸香肠、咸鸭咸鹅、素什锦等几样冷菜，松鼠桂鱼、白灼大虾、红烧肉、板栗仔鸡几样大荤，西芹百合、松仁玉米、上汤娃娃菜几样蔬菜，满满摆了一桌子，一大家人包括覃越斌、覃凯和赵婶，齐齐坐下来，有吃有喝，说着吉祥话，过个团圆年。
“来咯，热腾腾的饺子~”
最后上来的，是老爷子最爱的饺子，韭菜猪肉馅，味道不咸不淡特别好吃。众人吃得不亦乐乎，舒易辰最先说吃饱了，舒灏然注意到他只吃了两个饺子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但他仍旧没有在意，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不该是今天，不该是大年三十的晚上。
呜啦呜啦！
救护车车顶，鲜红的警示灯闪烁着，刺耳的鸣叫夹杂在鞭炮声中呼啸而过，沉浸在欢天喜地里的人们不会去想太多谁家出了什么事，最多唏嘘地望一眼，叹口气，然后继续看烟花绚烂，牵着孩子，抱着爱人，喜气洋洋过新年。
“急诊病人！一共八个人，有老人和孩子！”
“初步诊断是食物中毒，上吐下泻，症状轻重不一！”
“找其他科室值班的护士过来帮忙！”
大年三十晚上，该是全家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起守着时针分针倒计时跨年，一起乐呵呵笑嘻嘻地放鞭炮看烟花……而不是在医院里，在值班医生和护士埋怨嫌弃的目光中，忍受着腹腔里翻滚的剧痛，任由冰冷的液体顺着针头缓缓流进静脉里。
“爷爷……我爷爷……咳……怎么样了？”
“别说话，你的肺部现在急性感染，不过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爷爷……嗬嗬……我爷爷到底怎么样了！咳咳咳呃……”
“你这孩子！我一直负责照看你，不知道那个老爷子的情况！快别说话了！”
这次食物中毒，情况最严重的是老爷子，剧烈的呕吐和腹泻让老人家到医院之前就出现了脱水和昏迷的症状，同时心脏病也紧跟着发作起来，心律不齐，嘴唇发紫，值班医生二话不说就把他拖进了急诊手术室，到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其次就是舒灏然，他的左肺在这场“浩劫”中第一次让他尝到了所谓“后遗症”的厉害。除去食物中毒那些症状外，他出现了呛咳、胸闷、呼吸不畅及左半边身体疼痛等症状，所以当其他人在输液室里挂水的时候，他孤伶伶躺在移动床上，被送去呼吸科接受治疗。
“咳咳……嗬嗬……”
这样喜庆的夜晚，医院的走廊上空空荡荡，苍白的寂寥对比着满大街的灯笼红旗车水马龙，简直触目惊心！舒灏然两只手死死捏着移动床的床沿，模模糊糊地看着屋顶的日光灯管一根连着一根变成一条忽明忽暗的长线，肠胃里的绞痛，左肺里的刺痛，还有因为极度担心爷爷而跳突的心痛，痛得他根本连昏都昏不过去！
但他没有大声痛呼，没有在病床上辗转打滚，没有哭，也没有吵闹，当推着移动床的医生跟他说并不知道他爷爷的情况，并答应会帮他询问之后，他就默默地躺在那里忍耐，如同自虐般，吞下了所有的苦和痛，残忍地对待自己，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刻骨铭心，绝不许自己忘了那些人给予他和他的家人，所有的伤害！
“什么情况？”
“一大家子食物中毒，这个小孩的左肺几个月前受过伤，所以出现了一些我们那边解决不了的症状，过来求助。”
“好嘞，交给我吧。”
呼吸科的医生护士一顿忙碌，给他戴上氧气面罩，给他测量血压和心率，给他输液，脱了他的上衣，把仪器冰冷的一端，贴在他的手腕和心肺区，观察他各项指标数值的变化。他始终半睁半阖着眼，闷不作声，只时不时抑制不住咳几下，单薄的身体随之无意识地挺一挺。站在一旁的医生护士，无不面面相觑，如果不是显示屏上那些数值差得吓人以及床上小男孩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他们根本看不出来他现在有多难受。
“爷……爷……咳咳……”
舒灏然其实已经疼得麻木了，只不过混沌的意识死死咬着最后一点清醒，惦记着老爷子的安危，他无法接受自己所有试图对过去的改变造成了老爷子的提前死亡，如果是那样，他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崩溃，会不会自暴自弃，会不会做出与白萍和舒易辰同归于尽的疯狂举动！
“喂……听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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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你爷爷缓过来了……”
“没事了，你睡吧，别撑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远远近近的声音，他吃力地抬了抬眼，睫毛抖得厉害，却睁不开，看不到光，黑暗中他冷得瑟瑟发抖。
似乎，有人跟他说爷爷没事了……
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骗他？他可以睡了？可以睡了么……
好累。
“少爷……少爷？你醒了？你可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