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模样

第十三章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模样

夜幕低垂，医院顶楼的灯光沉沉地照亮每一间病房，走廊干净得像被水反复擦拭过的玻璃。

温之遥还在病床上。

高烧尚未完全退去，降温药和镇静剂的药效刚过，身体还处于半脱力状态。但束缚依旧扣着，手腕、脚踝各一条——柔软材质，却牢牢固定。

他蜷在床头，像一只在梦里跌进深井的猫，睫毛细微颤动，嘴唇喃喃开合。

声音低到像尘埃，又透着刺心的软：

“我不逃了……真的不逃了……”

“别关我……别打断我的腿……”

温思尧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他靠近哥哥，一只手始终轻搭在哥哥握紧的拳头上，轻轻地拍了拍：“哥，没人动你了，你烧还没退，躺会。”

可哥哥听不进去。

像是所有对“善意”的解释他都学不会听。

他只在不断重复那些——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刻在骨头里的话。

门在此时被推开。

沈兰芝一身风衣，带着一丝没掩住的慌乱走进来。

“怎么回事？他还没醒？”

她本想大步走向床边，喊一声“阿遥”，然后说上一句责备中带着关心的“怎么能把自己烧成这样？”

可她刚迈出两步，就听到了病床上传来的一句梦呓。

那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人听见，又像早已习惯在哑处求饶。

“我可以……可以少吃饭，可以帮你们赚钱……求你……”

沈兰芝停在原地，整个人像被冻结了一样。

她的手抓着提包带，指节泛白。

护士低声开口：“夫人，他刚才挣扎太剧烈了，导致轻度错觉反应。”

“他的意识，正在反复重叠过去一些经历。”

“他说的那些话……可能不是说给现在的人听的。”

沈兰芝点点头，眼神却没有聚焦。

她上前几步，站在床边，看着那个一直以来被她视为“骄傲”的孩子。

瘦得像是抽干了骨血，额头还贴着半脱的降温贴，手指缠着纱布，唇边还有没擦掉的血色。

她很想问一句：这是谁？

但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儿子。

只是——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

她试图伸手去摸他的头发，温之遥却忽然一躲，哪怕幅度轻得几乎没有——

还是让沈兰芝狠狠一震。

他不是不认得她。

他只是在怕她也会像“那个人”一样。

“……我不吵的……我可以不说话……你别像他那样……”

她听得清楚，每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里。

“……他”是谁？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他一定存在过。

门又一次被推开。

温建延站在门口。

他原本是来责问医生：“为什么把人绑成这样”，可他看到温之遥的模样时，脚步顿住了。

整个人如石雕般站定。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蜷缩着的青年，骨节分明却瘦得吓人，双脚被束带圈住，动都动不了。

脸上发红，却不是羞耻的红，而是高烧与挣扎混成的颜色。

额角划破的地方，贴着纱布。

他张着嘴，好像还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念着：

“……我真的……真的能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