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22年5月27日,傍晚。
邹舒阳准时准点地将车停在了江州四中的门口。
简梦言拎着包,脚底发飘地上了邹舒阳的车。
看着简梦言脸色发白的样子,邹舒阳心疼地别扭道:“都说了下午让你在家休息,还要坚持去上课。”
往背椅上靠了靠,简梦言声音虚虚的,“没招,这眼看着就高考,学校就要停课了,哪能让学生们被耽误啊。”
邹舒阳无奈地发动车子,时不时地分神斜眼去看简梦言,简梦言就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半晌,简梦言忽然开口,“行了,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问吧,我闭着眼睛都被你看得不自在了。”
邹舒阳轻咳了声,“那什么,你还好吗?我是说,中午的事。”
简梦言眼睛都没睁开,懒懒道:“现在倒是没什么了,中午那会儿确实有点……触目惊心,还是太突然了,没个心理准备。”
两人恋爱时间也不短了,邹舒阳通过简梦言的小动作确定简梦言确实没什么事了,现在的身体发虚,纯属是中午过度紧张的后遗症。
于是邹舒阳便长长地舒了口气,吊起来的心也暂时搁回了肚子里。
两人都不说话了,车上只有空调呼呼的冷风以及车载广播在不断播报江州2022年度十大杰出青年的事迹。
又过了会儿,邹舒阳才猛地开口问道:“我……”
然而只说出一个字就又卡壳了,这但凡换成是另一个人,邹舒阳也不会这么纠结。
本质上邹舒阳就是个普通人,有几分好看和聪明的普通人。
公私分明能做到,却又做不到那么彻底。
他喜欢简梦言,想要和简梦言结婚,于是便自然而然地会顾及简梦言的情绪。
虽然邹舒阳也可以状似不经意地,玩笑一样问“诶?怎么我看你们班主任被杀案的笔录里没有你的笔录呢?”,可他却始终觉得话一问出口,就代表了他对简梦言的不信任。
简梦言受不了邹舒阳的拖拖拉拉,坐直身子,蹙着眉,“赶紧说吧,平时挺利索个人,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
邹舒阳又迟疑了会儿,在简梦言越发不善的目光中,终于问道:“我……今天中午死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你说过你认识他吗?”
简梦言“嗯”了声,“他是杀死我高中班主任的凶手,怎么了?”
邹舒阳又道:“我调了你高中班主任被杀案的卷宗,看了当时的笔录,里面没有你的。”
“笔录?”简梦言表情变了变,拧着眉沉思了会儿,“我记得,我当时好像出了点意外,一直在住院,连高考都没参加。”
“住院?”邹舒阳问,“你那个时候怎么了?怎么还住上院了?”
简梦言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好像是伤到过头,对高中那会儿的记忆都不太清晰,朦朦胧胧的,像是有一层迷雾。”
“这样吗?”邹舒阳低声道:“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又不是什么好事,我妈觉得这里不太吉利,所以高三那年的暑假都没过完,直接给我送国外去了,我当时不乐意啊,我妈还堵我嘴,说我八字和这里不合。”简梦言耸了耸肩,“你看我这都回来好几年了,哪有什么不合的?”
简梦言顿了下,“跑题了,你刚刚问我沈老师的事,是当年沈老师的事有什么问题?”
邹舒阳摇头,像是个自闭的河蚌,怎么也不开口。
“保密?”
邹舒阳讨好笑了笑,“抱歉啊。”
简梦言摆摆手,也不在意,看着车子已经到她家楼下,便说道:“明天就不用来接我了,我有个同学聚会,到时候我自己回家就成。”
邹舒阳拉住要下车的简梦言,“见外了不是,我去接你,那不是天经地义?”
简梦言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你现在手头有案子,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嗯?”
邹舒阳不赞同地看着简梦言,好半晌,简梦言败下阵来,对着邹舒阳的脸颊轻啄了下,“好吧好吧,那就十点到城南的花苑酒楼来接我。”
邹舒阳这才满意地放简梦言离开,直到看着简梦言上了楼,站在阳台上对他挥手,才发动车子,打道回府。
简梦言目送邹舒阳离开,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将被压在衣柜最下面的高中毕业照拿出来,摸着上面一个个红豆大小的人头,低声叹息,“老师啊……”
——
第二日一早,邹舒阳本来是想去单位的,结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出了门七拐八拐地就去了程浩的死亡现场。
地面上的血迹还没被清理,有人经过的时候,还会小心翼翼地从那里绕过去。
邹舒阳站在血迹前,透过单元门看黑洞洞的楼道,正准备走进去,却被昨天看热闹的一个大爷拦了下来。
那大爷先是盯着邹舒阳看了会儿,然后忽然一拍大腿,中气十足道:“你是昨儿来的警察?”
邹舒阳点头,“怎么了吗?”
那大爷嘬了嘬牙花子,一双浑浊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是不是有义务要给你们警方提供一点线索?”
“您知道什么吗?”
大爷先是鬼鬼祟祟地环顾一周,注意到单元门正对面超市门口的摄像头后,便拉着邹舒阳进了楼道,“来我家,我给你详细说说。”
大爷家住在二楼,一开门,便是一股浓重的老人味,混杂着烟味和腐臭味。
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嗨呀,我自个儿一个人住惯了,家里有点乱,警官先生,别在意啊。”
邹舒阳自然不在意,只是险之又险地避开在地上躺得四平八稳的啤酒瓶和面包包装袋,在大爷的引导下坐在了垫有乌黑油亮的垫子的椅子上,掏出手机,“大爷,接下来你说的话,可能会被作为口供,录音您介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