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因果
玉无瑑来到那座小镇时,天已经彻底。
街上仍有不少人在行走,一只灯笼悬在一棵老树之上,散发出暖橘色的光彩,照亮往来的路人。
玉无瑑虽然内心着急,还是在一旁打坐休息。等到天亮之后,行人不需要以灯照明,才将灯笼取了下来,往僻静之处走去。
灯笼之中出现人声:“小道长,你为何在这里等了一夜,才将灯笼取下。白天并不需要灯来照明啊?”
玉无瑑将灯笼放在石头上,行了一礼:“晚辈玄真观玉无瑑,为寻找传灯大师而来……”
“玄真观?”瞬间灯笼化形,金光中凝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老衲正是传灯,你找我什么事?”
玉无瑑心中一喜,众里寻他千百度,总算找到传灯大师。
“正是为了昙摩寺‘无上佛国’之事。”玉无瑑将此事原委娓娓道来。在他说话的时候,传灯大师静静听着,偶有疑问,玉无瑑一一解答。
最后玉无瑑道:“心病还须心药治,如今,承剑府和玄真观并无法对抗明光,我占了一卦,知道此事关键在于传灯大师您,所以才特地寻来……”
传灯大师上下打量着他,有些困惑:“佛传明灯的规则,所有人只有一个昼夜的记忆。日出之后,一切归零重来。你是玄真观的传人,灵魂的力量强大,能避开规则已属不易,找人更是难上加难。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此时已是第三天,玉无瑑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催促,如实答道:“晚辈是使用‘世间道’心法,才知道大师你化作一盏明灯,因此找到这里。”
传灯大师神情震惊,喃喃道:“世间道?玄真观这一代的传人竟然修得世间道?”
玉无瑑心中同样惊异,什么叫这一代?世间道作为玄真观正统心法,难道不是观主的必修课吗?
传灯大师却道:“当年,紫清真人曾与我论及世间道,说要知世间人、知世间事、知世间理,然后悟世间道。因为龙魂影响,玄真观已有百年无人修成世间道了……”
说到这里,传灯大师激动无比:“十年前,我在扶桑,听到玄真观覆灭的消息,也曾黯然神伤,以为天道不彰。不料玄真观仍有传承,还修得世间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玉无瑑深受感动,但他担心李璧月,连忙将话题拉回来:“传灯大师,关于明光和无上佛国之事……”
谈及正事,传灯大师轻轻一叹:“无上佛国之事,当年便是神慧祖师一念执着。昙摩寺第二任住持认为过于执着,易堕魔障,便放弃了无上佛国的计划,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
“当年,我座下的两名子弟,昙叶和昙无资质本在伯仲之间,只是昙无执着心过重,我t在东渡之前,选了昙叶为佛子。没想到我东渡之后,昙无最终还是取代昙叶成为昙摩寺住持。我想昙无大概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留下心结,在偶然知道神慧祖师当年誓愿之后,认为自己如果完成神慧禅师的遗愿,自然才能洗去自己身上篡位者的名声,成为名正言顺的昙摩寺住持,于是开始策划夺取浩然剑种和道源心火。”
“他自己发疯也就算了,还牵连明光一起发疯。”
神慧禅师的事,玉无瑑前日已从李璧月口中得知,此时得知情由,也觉唏嘘:“那依大师之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传灯大师问:“你说明光人格分裂,产生两种不同人格?”
“是。烟华寺住持称之为‘晴天佛子’和‘阴天佛子’,晴天佛子和过往的明光差别不大,阴天佛子以昙无国师的继任者自居,看起来有几分妖邪。”
传灯大师合什,神色悲悯:“佛从来渡不了众生,渡者自渡而已。我和你去见一见明光,能否自渡,就看他的造化了。”
传灯大师愿意帮忙,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玉无瑑欣然微笑:“大师,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出去?”传灯大师摇头:“无上佛国只能进不能出,并没有出去的方法……”
“什么?”玉无瑑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不能出去?”
如果不能出去,七天之后他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可就危险了。
传灯大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按这个世界设定的规则是这样,但是你们道家说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万事皆有一线生机,但看你能不能找得到。”
玉无瑑松了一口气,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进来了,也就先顾不得那么多了,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为要。他问道:“既然不能出去,我们怎么找到明光?”
传灯大师:“佛传明灯存在于明光的识海,我们也在明光的识海之内,自然可以见到他。你曾拥有道源心火,对这样的情况应该很熟悉。”
玉无瑑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将道源心火与佛传明灯类比,他们就类似于寄身道源心火的龙魂。他小时候整天在脑子里和龙魂叨叨,他们自然可以去找明光叨叨。只是道源心火的世界太小,他每次进去就只能看到千瓣金莲和龙魂,佛传明灯的世界太大,一眼望不到边际,寄身的孤魂野鬼又太多,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传灯大师道:“只要沿着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走出佛传明灯的边缘,应该就能见到明光了。”
传灯大师两人如今都是元神状态,一念千里。佛传明灯的边缘是一片黑暗,两人穿过眼前的黑暗,见到明光双手合什,双目紧闭,结跏于地,正在禅坐。
准确来说,眼前有两个明光。
一个身着白色僧袍,神态安详宁静,和他以前见过的佛子并没有什么差别,是明光的主人格。
另外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神态有几分妖邪,是他日前在无遮寺门口见到的明光,是明光精神分裂下产生的第二人格。
在现实的世界,两种人格不可能同时出现。但这里是明光的意识空间,他的神识已是一分而二。
这时,白色明光似有感应,先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两人,微微一惊:“玉道君,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位前辈,你是昙摩寺的人吗?”
传灯大师看着眼前稚嫩的面容,心中感慨。
“孩子,我是昙叶的师父,按照辈分算是你的师祖。想当年我浮槎东渡之时,昙摩寺数千弟子相送,到如今归来,徒孙辈中,只剩下你一棵独苗了。世事浮云,白衣苍狗,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明光听闻眼前老僧,正是当年东渡扶桑的传灯大师,连忙跪下:“不肖徒孙,见过师祖……”
传灯大师微微一叹:“你起来吧。今日玉道君寻来,我才知长安出了大事,我今日前来,正是要问你有关‘无上佛国’之事。”
明光垂下头,不敢看传灯大师,吞吞吐吐道:“这件事……”
传灯大师:“你不敢看我,因为你心中还在犹豫,是吗?”
明光眼神慌乱,他指向那边仍在入定中的黑衣明光:“此事……他知道得比较清楚……师祖可以问他。”
传灯大师原先慈蔼的目光变得威严起来:“明光,他就是你。我不问他,我是问你——”
“我……我……”明光声音低若蚊蝇:“弟子觉得为了建立无上佛国,强夺道源心火和浩然剑种不对,昙无国师指使僧众诱使长安多人自杀,使孤魂野鬼不入轮回,进入无上佛国更是大错。”
“可……可此事是昙摩寺神慧祖师和昙无国师的誓愿……弟子修为尚浅,若论修持,不及昙无国师,更万万不敢与神慧祖师相比……神慧祖师是昙摩寺祖师,有大慈悲心,不惜以自身灵魂炼化为先天真炁,以补全佛传明灯。弟子不敢以自身一点微末见识,去质疑神慧祖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