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 - 皓月歌 - 不见白驹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皓月歌 >

壁画

壁画

李璧月打量屋内,发现与中原之地的陈设也差不多。西北方向摆放着一个书柜,书柜中摆放着《论语》《孟子》《诗经》等儒家经义,靠南窗的地方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摊开着一本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金刚经》,主人显然时常翻阅,书角处已经有些磨毛破损。

佛经旁,有一张宣纸,上面簪花小楷,墨迹未干,现在就在不久之前,此间主人还在临摹这卷经义。

李璧月心中有些异样。来这里的路上,她听到春来客栈掌柜言及乌夷族以活人祭祀,还时常到泸江地界劫掠生事,以为乌夷族人是野蛮未开化的部族。方才江上,又见乌夷族以武力劫持船只,人人凶神恶煞,已先入为主认为乌夷族长必是野蛮凶恶,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抄写佛经。

彩桃见她看着书桌出神,“呀”了一声,将经文收起来,道:“这经书是我家公子刚才抄录的,只因刚才来了远客,还没来得及收拾,让贵客见怪了。”

李璧月道:“你家公子是?”

彩桃道:“也就是我们乌夷族的族长啦。我是他的侍女,所以一直都称呼他为公子。”

李璧月微微一愣,“公子”这称呼也与中原人差别不大。

这时,屋外传来另外一道更稳重些的女声:“彩桃,不用和客人说那么多。公子唤你给客人奉茶——”

彩桃应了一声:“彩苹姐,我马上就来。”她低了低声音,向李璧月两人道:“彩苹姐总是不喜欢我和客人聊天,嫌我话多……你们在这里先休息,若有事喊一声,我就来……”

彩桃离开之后,唐绯樱道:“小和尚从泸江传来的信中说乌夷族有叛乱的苗头,这会乌夷族的族长却在会见来自泸江的远客,我觉得这事有些反常,我悄悄摸过去看看——”

她走到窗户跟前,轻轻拉开闸闩,就要跳窗户,李璧月阻止道:“绯樱,我们对此地人生地不熟。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恐怕不好收场。”

唐绯樱自信一笑,“姐姐你就放一万个心,我在东瀛的时候学过他们的忍术,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行迹,保管他们发现不了。”

她翻出竹窗,影子消失在芜廊之间。

唐绯樱施展忍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竹楼之外。听到二楼的某处传来说话声,她如同壁虎一样攀在墙壁上,将自己隐藏起来,去看屋内的情景。

屋内主座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男子容貌清雅,着一身浅蓝色衣袍,肤色苍白,仿若山巅皑雪。双目如一汪月泉,宝蓝色串珠制成的发冠缀到前额,在额心垂下月牙形的蓝宝石,充满了异族风情。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眼深邃明亮,剔透得仿佛可以透彻人心。

唐绯樱心中轻轻噫叹了一声,颇有些心猿意马。她情史丰富,海陵林允以及太原王琼英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都不及眼前这位乌夷族的男子气质独特。

只是这位美男子似乎有不良之症,彩桃端着两盏热茶扑帘而入,带入堂外的冷风,他登时经受不住,轻轻咳嗽起来。

彩桃连忙放下茶水,轻轻顺着他的背,道:“哎哟,公子……你怎么又咳嗽了……完了完了,一会彩苹姐姐又得骂我。这倒事小,若是叫大祭司知道,定会说我们没有照顾好公子。唉,大冷天的,公子非要到这明月湾来,这要是生病了可怎生了得……”

她不顾有客人在场,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男子止了咳,轻轻摆摆手:“彩桃,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彩桃“哦”了一声,退出门外。这次她小心多了,连门都只敢开一条缝隙,生怕冷风再次惊扰到主座上那弱不禁风的男子。

彩桃离开之后,男子好一会才止了咳,看向对面客座,一开口,声音清悦低柔:“劳驾祁大掌柜亲至,可惜陆少霖身体欠佳,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着宽袍广带的老者,老者鼻直口方,山根高,一举一动儒雅有礼,他拱了拱手,道:“陆族长既然身体抱恙,老朽亲自到那溪拜会便是。劳驾陆族长抱病到明月湾亲迎,祁某心中不安。”

陆少霖微微欠身:“祭火节将近,祁掌柜愿意在这个时候到乌夷族来商谈议和之事,陆少霖当然应该亲到明月湾相迎。而且比起那溪,明月湾要清净得多。至于我的身体,一年之中,总有几个月是这样,祁掌柜不必放在心中。”

祁掌柜道:“陆族长在给魏县令的书信中提到,陆族长愿意与中原人议和,只是希望我祁重为代表,这足以代表陆族长对在下的信任和礼遇,祁某自然当仁不让。我琳琅商号在西南一地行商多年,对乌夷族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虽然大祭司雷云对我们中原人颇多仇恨,陆族长你一向是温和派,主张与中原人经商,互通往来,减少杀戮与对抗。”

他此行是代表魏县令而来,三言两语就将话头拉回正事上来。

陆少霖道:“祁掌柜可知,你我本素不相识,我为何偏要与你和谈吗?”

祁重道:“此事祁某也有猜想,因为我琳琅记的生意大些,与乌夷族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陆族长您知道我的名号。”

陆少霖道:“此为其一。祁掌柜虽然没见过我,但我曾见过你。一个月之前,我曾有事出门,住在春来客栈。当时有奴隶贩子贩了一批奴隶要送到明月湾来。那天,恰好祁掌柜也住在春来客栈,以三倍的价格将这批奴隶买下,并且放了他们自由。您当时还送了那奴隶贩子一本《金刚经》,告诫他若结善因,必有善果。可若结恶因,便生恶果。”

“那是两个月以前的事。”祁重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老朽虽然是一介商人,也颇知佛理。佛t语有言,四生六道之中,一切胎生、卵生、湿生、化生等,天堂、人间、阿修罗界、畜生、地狱、饿鬼皆有情生命,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1】,你们乌夷族以奴隶为牺牲,老朽实在不忍见到这样的惨事。”

陆少霖:“祁掌柜虽为商贾,却好善乐施,以慈悲为怀,令人感佩,这也是我今日邀祁掌柜见面的原因。如今祭火节将近,又有奴隶将沦为火刑下的牺牲品,想必祁掌柜也不乐见此事发生,所以陆某希望能求助于祁掌柜。祁掌柜昔日愿意救一人,今日想必也愿意救下更多人。”

祁重不解道:“陆族长话中之意,也认为祭火节以活人牺牲残忍,不赞同此事,为何陆族长不下令禁绝此俗?”

“咳,咳……”陆少霖又轻声咳嗽起来,他缓了一回,方道:“我族传统,自古信奉火神祝融,视之为唯一真神,族中大祭司被奉为火神的使者。我虽继承父亲之位,忝为一族之长,但乌夷族内仍以大祭司雷云唯命是从,想要移风易俗又谈何容易?”

藏身小楼外的唐绯樱心道,原来这位名叫陆少霖的乌夷族长心中倒有几分良知,并不赞成火刑这般残忍的祭神仪式,主张与中原人议和。可惜他虽为族长,在族中说了也并不算,那个叫雷云的大祭司才是老大。

想想也是,他这说一顿话的功夫都已经咳了三四顿,就是个病秧子,肯定也没什么心力去管乌夷族的事,才致使大权旁落。

话说回来,陆少霖那病恹恹的样子,一般人这样能自己活着就不错了,还要和大祭司争权夺利,看来这乌夷族的族长活得也挺不容易的,她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和同情。

祁重疑虑道:“可此事若是连族长您都没有办法,祁某一介外人,又如何能帮到族长您呢?”

陆少霖道:“我也曾读过你们中原的史书,但凡有非常之变革,必有非常之流血……咳咳……”

那位陆族长的声音可变小了许多,唐绯樱努力去听,却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不知他和那位祁掌柜在秘议什么事。

又过了一会,房门从里面打开。陆少霖送那位姓祁的掌柜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看来此事求人终究不如反诸求自己……无论如何,仍然感谢祁掌柜今日能亲自到明月湾走一趟……咳咳咳……”

祁重歉然道:“陆族长所言之事,请恕祁某无能为力……”

陆少霖摆摆手:“没事,祁掌柜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此事成与不成,祁掌柜都是我陆少霖的朋友……”

看来,这位祁掌柜和陆少霖的会谈并没有达成什么有效的成果。唐绯樱也不再停留,悄然离开。

回到房间时,李璧月正站在那座靠近正东那座竹制的墙壁,眼睛一眨不眨。她身姿挺立,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唐绯樱凑了过去,“喂,姐姐,你在这儿罚站呢?这一进明月湾,到处都是竹子,你还没有看够,一块竹墙有什么可以看的?”

李璧月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竹子。”

唐绯樱仔细一看,这面墙壁的竹子和其他墙壁用的还真不一样。其他墙壁的竹子都是竹黄色,唯有这面墙壁用的竹子上面有着紫褐色的斑点。

这也难不倒她,唐绯樱道:“这就是湘妃竹嘛,这个典故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说是久远的时候,舜帝的二个妃子,名叫娥皇女英。舜帝南巡的时候,她们千里寻追舜帝,到君山后,听说舜帝已崩,抱竹痛哭,流泪成血,落在竹子上形成斑点,所以这种竹子又叫湘妃竹。”

李璧月:“我说的不是这个。这些竹子上的紫褐色斑点恰好形成了一幅又一幅的壁画,你再仔细看。”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