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机
妄机
玉无瑑回忆道:“那是十年前……”
那时候,他跟着师父清尘散人四处流浪,有一次正好到了扬州。
原本,清尘散人不太喜欢这些大城市,路过也会刻意避开。那一次特地带他进城,说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进了扬州城,到了一间茶楼,他见到一位身负长剑的中年人。那人面孔瘦削,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摄人的威严,看向他时却如春风化雨般亲切和蔼,对方放下十枚铜钱,对他道:“是阿玉吧,拿钱去玩吧,我和你师父有话说。”
玉无瑑那时也贪玩,便拿钱去了。他用十枚铜钱买了两块桂花糕,自己吃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就掰成碎屑,爬到屋檐上,去喂房檐底下刚出生不久的雏燕。一只黄雀垂涎他手中吃食,叽叽喳喳地靠近,毫不怕生,他也就雨露均沾,掰下一块给它。
那黄雀衔着糕点,到角落去吃,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野猫,将那黄雀咬住就跑。玉无瑑大惊,便追着那猫跑了十几条街。十二三岁的少年追猫,竟引得满城的人来围观。
最后,是那中年人闻讯而来,投出一枚石子,砸伤了野猫一条后腿,玉无瑑这才抓住那野猫,从猫口底下救出那只黄雀,所幸那黄雀生命力顽强,虽被咬伤,但总算留得性命,休息了一阵之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中年人见他满头大汗,便用袖子替他拭汗,笑着问他道:“阿玉,你为什么要追这只猫啊?”
玉无瑑理所当然的道:“这野猫捕食黄雀,我若不追,这黄雀就要沦为野猫的盘中餐,岂不无辜。”
中年人反问道:“可这只野猫被主人抛弃,又生下三只幼崽。它若不捕食鸟雀,它和三个孩子都会饿死。而且鸟雀长到这么大,也少不了捕食虫子,虫子难道不无辜,为什么不见你去救它?”
玉无瑑一愣,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思考片刻,问道:“那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中年人道:“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你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不过,我谢嵩岳可以送你一件礼物。”
他的指尖出现了一簇晶莹的萤火,轻轻一弹,那萤火就漂浮在空中,发出白绿色的光。
玉无瑑问道:“这是萤火虫?”
谢嵩岳笑道:“不,这是浩然气的剑种,你可以把它当成一颗种子。也许当有一天这颗种子长大,你便会得到自己的答案。”
“浩然气?剑种?我需要修炼吗?”
“不。”谢嵩岳肯定道:“浩然气是天生地长的,不用修炼。”
那簇萤火在玉无瑑身旁飞舞着,最后没入他的眉心深处。
谢嵩岳大笑着和清尘散人回到茶楼之中,两人重新找了张桌子坐下。谢嵩岳看着玉无瑑,颇有些艳羡地道:“你这徒儿,天生一颗无垢无尘之心,颇合我的性子。”
清尘散人笑眯眯地道:“谢府主若是心动,老道也可以让给你。”
谢嵩岳道:“道兄说笑了。以我承剑府如今的情况,更加需要的是一柄能披荆斩棘、撑持天地的利剑,他和我没有缘分。”
清尘道人笑道:“他既然得了浩然气的传承,也算谢府主的半个弟子,又怎么会没有缘分。”
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到扬州城门分别之时,谢嵩岳似乎有些不舍,问道:“道君,你难道就打算带着这个孩子一直四处流浪吗?长安诸事便不再过问了吗?要知道‘你不涉江湖,风波自扰人’啊。”
清尘散人哈哈一笑,道:“你承剑府修的是‘剑法天地,道法自然’,可老道我修的是逍遥法,行的是世间道,在这尘世之间自在来去,体验世情百态,又有何不好?风波由它来,风波任它去,于我又有何挂碍?”
谢嵩岳叹了一声,道:“这也很好。只是你若不回长安,今日一别,不知何时你我才能再见。”
清尘散人道:“朋友贵在相知,见与不见,又有何妨?”
……
李璧月听他讲了一段旧事,还是没琢磨出为什么大家都修浩然气,就他天生地长,不需要修炼,倒是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你师父清尘散人和谢府主认识?”
玉无瑑点头:“我随师父云游四方,谢府主时常有信寄来,两人关系还不错。”
李璧月:“为何我没听谢府主说起过令师?”
玉无瑑:“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谢府主交游广阔,四海皆朋友,没有刻意提起也说不定。”
李璧月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不过,两人如今在这废墟底下,很多事情也无法仔细推敲,还是想办法出去再说。
她从怀中取出之前在剑楼所得的月光飞剑,将之并排摆在地上,剑身散发出银光,堪堪照亮这处昏暗的废墟。
她一手持着棠溪剑,在顶头的房梁之上轻轻敲击,听上方传来的声音,片刻之后道:“好在这座倒塌的殿宇并不算很高,这屋顶上方也没有被其他的建筑压倒。屋顶上覆盖的是琉璃瓦,我们只要小心揭开琉璃瓦,就可以去出去了。”
听说可以出去,玉无瑑也十分高兴。两人休息过后倍觉神清气爽,很快就行动起来,不一会倒塌的房顶就出现了一个大洞,李璧月持剑砍断椽木,两人便从废墟中爬出。
出来一看,青羊宫除了主殿尚未倒塌,后面的经楼、剑楼、丹房、书房全部倒塌,幽暗之中,更显荒废。只是天上穹顶依然是闭合的,无法出去。
至于那惊醒了玄龟的昙迦,亦是不知何处。
李璧月将整座废墟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半个人影。却听玉无瑑道:“李府主,这里有一条地道。”
那条地道在青羊宫正殿的道德天尊塑像之下,也许是地动的缘故,塑像倾倒,露出里面的入口。
李璧月道:“我们下去看看。”
昙迦既然消失不见,肯定有其他t的出路。这里情况不明,还有昙迦藏在暗处,不知还会使什么阴谋,下去的时候依然是李璧月持着剑走在前面,玉无瑑则拿着火把在后方策应。
进入地道之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三尺多宽,一人多高,不知是何人修建。地底潮湿,隐隐可以看到两个脚印,似乎是僧鞋踩出来的。
李璧月道:“看来昙迦果然是从这里离开。”既然知道方向,两人反倒不太着急,昙迦对此地显然比他们要熟悉,他们跟着昙迦留下的脚印走准不会错。
这地道开始是下坡,到后来转为上坡,前方时不时有一阵凉风吹来,玉无瑑感受着风传来的方向,道:“这里通向外面的风洞,向前走或许可以出去。。”
李璧月亦十分欣喜,算算时间,他们进入这个地宫已经有快四个时辰了,夏思槐现在应该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
又走了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了两条岔道,李璧月仔细分辨了一下,竟然两条岔道都留有昙迦的脚印,且都是足尖向前延伸,她不由得驻足沉思:按理来说,昙迦绝不可能会分身术,从两条道路离开。这里情况不明,两条岔道,他们该选哪一条?
玉无瑑见她迟疑,道:“李府主,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由我来算上一卦?”
李璧月眉眼闪动了一下:“你不是十卦九不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