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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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之内。
明光打了一个稽首,道:“昙摩寺明光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并未擡头,她用手指轻触画上的线条,抚摸画上少女的脸庞,似乎想通过那幅画去抓住些什么。
明光等了一会,未见主人应答。他再次见礼,“昙摩寺明光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的目光终于落到明光禅师身上。如果李璧月仍然在这里,定会觉得奇怪。长公主此刻看明光禅师的眼神并不像是之前那般嫌恶,而是十分温和,似乎藏着几缕让人看不分明的情切。
她问道:“你出身昙摩寺,你师父是谁?”
明光道:“家师戒慧法师。”
“戒慧法师?在昙摩寺,这个名号倒是声名不显。”昙摩寺上一辈的高僧,多半是“昙”字辈,“戒慧”之名,显得格格不入。
明光:“家师一直在慈州云台寺修行,而不在长安的昙摩寺本寺。长公主没有听说过也属于正常。”
长公主指了指桌上的画作:“画画也是你师父教的?”
明光搔了搔光头,赧然道:“这倒不是。师父t虽擅丹青,却并没有教过小僧。小僧根据师父从前留下的画作自己临摹,随便画的。”
长公主一怔:“禅师单凭自己临摹就能达到这种程度,于绘画一道上可称天才。如果有名师传授,成就定不止于此。你师父为什么不肯教你?”
“师父说,一切天才的智慧都是执迷,是贪嗔痴三毒。我们出家之人离天才越近,离我佛便越远。师父法名戒慧,便是以此为戒的意思。”
明光看着长公主,目光有几分迷惘:“长公主,你知道我师父擅长绘画,你认识我师父?”
长公主目光悠远,喃喃道:“本宫从未到过慈州,又如何认识你师父。”
她重新望向明光禅师,凛声道:“本宫今日唤你前来,是为另外一事。你知道襄宁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早已及笄,也该许人了。她与你过从甚密,有损她的清誉,明光禅师如此□□,应该是知道我的意思……”
明光禅师先是一愣,随即慢慢反应过来。他脸色通红,吞吞吐吐道:“今日……是襄宁郡主再三相邀,小僧盛情难却,这才前来赴宴。此事是小僧思虑不周,长公主放心。小僧以后不会再与郡主往来……”
长公主道:“你知道其中分寸,自是最好。”
她燃起火折子,将明光禅师那幅画作点燃。
红色的火苗升起,将画中女子容颜吞噬,只余下一片灰烬。
***
从公主府回来时,天已入夜。李璧月早早安歇,一晚无梦。
第二日无事。从甘露殿回来之后,她便在承剑府的试剑亭练剑。
一套剑法刚刚演完,便见高如松与夏思槐两人匆匆赶来。
高如松道:“禀府主,方才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李府主的东西,不知怎么落在两个蟊贼手上,特地送回来。”
说着,递上了一块通体莹绿的翡翠玉牌。
李璧月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块玉牌是在海陵分别之时,她留给玉无瑑的信物。从昨天楚阳长公主给她说那补运符的事之后,她心中的某根弦一直紧着,担心玉无瑑会出事,也想过有一天玉无瑑会拿着玉牌来找她。
谁想,她这块玉牌眼下竟落入其他人之手。
玉无瑑现在怎么样了?
她连忙问道:“这玉牌是从哪里来的?”
高如松道:“京兆府的人说昨晚城隍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楚阳长公主的独女襄宁郡主……”
李璧月心中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襄宁郡主杜馨儿昨日刚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她昨日还在长公主府见到她,那时的杜馨儿还如同一朵鲜花一般鲜活灿烂。不过一个晚上没见,她竟然已经死了。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高如松道:“襄宁郡主杜馨儿今日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城隍庙,据京兆府的人说凶手是一个游方青年道士,身边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对了,这块玉牌就是京兆府的人从孩子身上得来的……”
“游方道士?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李璧月将那块玉牌接过,声音已带了几分冷意:“他们人在哪里?”
高如松答道:“不知道。京兆府的人只是送回了这块玉牌,别的没有多说。但是一般来说,长安城的命案都由京兆府处置,我想那道士既然被怀疑为凶手,眼下多半已到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
一旁的夏思槐这时插话道:“李府主,你说他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啊?按他们的形容,这凶手倒像是我们在海陵遇到的那个游方道士,叫玉……玉什么来的,可是以属下之见,那玉相师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李璧月心中猛跳。
楚阳长公主昨天的话回响在她的脑海。
“如果你原来的厄运只是破财而已,那个人可能只是破财,如果你原来的厄运是牢狱之灾,那个人可能会遇到牢狱之灾。如果你原来的厄运是横死,那么那个人也可能遇到死关——”
如果不是因为补运符改变了她的气运,圣人的第一道诏书并没有被追回,那么她多半会被下狱,说不定此刻已在天牢之中。
她眼下平安无事,所以替她补运受过的玉无瑑被卷入一起莫名其妙的杀人案,被投入京兆府大牢之中。
可是,玉无瑑在海陵时连一袋银钱都不贪不昧,他真的会加害与他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杜馨儿吗?
还有,玉无瑑一向居无定所,会出现在城隍庙并不稀奇。可是杜馨儿是李氏皇裔,杜氏也是京兆名门,昨天还是她的生日,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城隍庙呢?
这件案子,透着一股子诡异。
她吩咐两位下属:“你们两现在立刻点人,跟我一起去京兆府——”
说完便身如疾风,转身向马厩而去。
剩下高如松和夏思槐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