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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风起

第十九章风起

这一夜,天家宿在了慈元殿中,今日资善堂之事天家自然知晓,他虽未多说,但眉间一闪而过的厌烦之色却被皇后捕捉到了。

“衍儿毕竟还是孩子,不要太苛责了。”皇后伺候着天家更衣,边宽慰道。

“我十四岁时,可不会一听挑拨就跑去找人对峙。”

皇后只温和说道:“既知是挑拨,又怎能怪孩子?”

“若他看不出这是挑拨,那这几年的书算是白读了。若他知道是挑拨还去找穆飏对峙,那只能说他性情太过不稳。无论是哪样都难堪大任。”天家轻轻摇头,转身握住皇后的手,“如嫣,你再给我生个儿子罢,如今这几个孩子,我看着都不甚满意。”

皇后垂首嗔道:“说衍儿呢,怎的又说到我身上了?我如今年岁大了,想要再得并不容易,主上行行好,放过我罢。”

慈元殿中一片温馨,而承庆宫此刻却冷得几乎失去了温度。

主室之中,容贵妃端坐主位,大皇子站在堂下,外间伺候的宫人则全部被打发到远处去。

容贵妃怒急,对着大皇子道:“谁让你去找穆学士对峙的?你又从何处知道了消息?就算今日天家真的处置了陈枢副,又与你何干?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皇子依旧认为自己无错,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到容贵妃面前。那张纸上详细记录着今日参陈阔的那位昭文阁学士谢承汶的“污点”,其间还隐隐暗示穆飏知情不报。

容贵妃看完之后起身走到室内一侧,将那张纸靠近蜡烛,烧了个一干二净。

“阿姨!这是证据!”大皇子欲上前拦住容贵妃。

“年前闹那一出,皇后娘娘和长主一同压下,你那些弟弟妹妹也没有说什么,天家从未提及,你是不是便以为天家什么都不知道?”容贵妃拿起茶杯猛喝了一口,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优雅,“诚然,当时确实玉佩不在你身上,后来又确实在品墨斋外的走廊上找到了玉佩,但是你以为你这些小伎俩能瞒得过谁?你连你那几个弟弟妹妹都瞒不过,你还指望能瞒得过皇后和长主,瞒得过天家?他们不提,只是为着顾全颜面,不欲让你这个皇长子在外臣面前过多丢脸。你这次竟然直接去与穆学士对峙?是不是这‘台谏’合称久了,让你忘了谏院的本职是谏议天家的?你身为皇子,言行若有疏漏,谏院上疏才是真正的合乎礼法!这次又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我都是傍晚时分才接到了消息,你怎的散学之前就能拿到了这些东西?”

容贵妃一连串的责问让大皇子面色十分难看,但他依旧一言不发。

“我问你,这张纸你给谁看过?”容贵妃强压怒火。

“只有阿姨和儿看过。”大皇子回话。

“谁是撰写之人?”容贵妃又问。

“儿不知。”

“好,此事先搁下,既然穆学士没看到便还好说。”容贵妃稍微松了一口气,又问,“是谁给你的这东西?”

大皇子:“是于海,他中午时交给儿一封信,说是舅舅写的,让儿立刻打开看……”

“谁是你舅舅?!”容贵妃厉声道,“慈元殿娘娘的兄弟才是你舅舅,皇后既没有母家兄弟,你便没有舅舅。读了这些年的书,你的礼仪尊卑竟是还不如以前了!”

大皇子低头道:“儿说错了。”

“你接着说,于海交给你的信是什么?”

大皇子道:“儿拆开看了,确实是崔朝奉的字迹,信上说爹爹今日下令彻查兵部,崔家主母陈氏的父亲恐被牵连,陈氏十分心急,让儿想想办法。随信附了刚才儿给阿姨看过的那张纸,那纸上的字迹不是崔朝奉的,想来应该是他手下人写的。”

“信呢?”

“儿将信毁了。”

容贵妃狠狠地说:“于海不能留了。”

大皇子立刻俯身道:“还请阿姨开恩,此事就算是于海跟宫外私下联系,但也罪不至死。”

“他若不死,死的就是你了!你糊涂啊!”容贵妃说,“陈枢副是何等人物?他如今是两府宰执,还有一个伯爵在身,他就算要疏通关系,会找上你吗?他嫡出的女儿是魏相公的儿媳,他嫡长子虽然外放,但也是个实权知府,还有两个儿子在京内当官,更何况他亲侄女是鹤仪阁的敬妃。他用得着你一个未出阁入朝的皇子来替他说好话?”

容贵妃这一番话说的大皇子脸色惨白,一时间手脚冰凉,踉跄了几步。

容贵妃继续说道:“再有,若我兄长真得了那谢学士的错处,他是递交御史台也好,转交吏部也罢,怎会递给你?他又什么时候消息如此灵通,坐在礼部能知道昭文阁学士的事情了?这信必然是假的!你到底是听了什么挑拨才如此冲动!”

容贵妃话说得急了,此刻竟微微有些喘,想来是动了真怒。大皇子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耳边只回荡着白天于海的话————

“主子要想通此间关节,今日齐齐指向兵部,便是要将兵部搅乱。若此时帮助了陈枢副,借着贵妃的位置和崔朝奉的关系,总能在陈枢副面前博个好。陈枢副位高权重,又有爵位在身,经此一事后若能站在主子的身后,未来便是多了一大助力。”

“儿知错了,如今该如何做,全听阿姨教诲!”大皇子躬身一拜,是诚心知错了。

容贵妃看着眼前的儿子,怒其不争但又十分心疼,她叹了口气,说:“幸好那封信并未被他人所见,你明日择个时机去向穆学士道歉,一定要诚恳,就说是受了挑拨,请他原谅。不要提书信也不要提所谓证据,他说什么你都得听着。记住了么?”

“儿记住了。”

“来人!”容贵妃刚才让一众下人都退到了远处,此刻便只好高声唤人前来。

内人锦瑟小跑着进了屋内,容贵妃便吩咐道:“去把于海带来,让所有人都到前院来。”

锦瑟领命退下,容贵妃拉着大皇子往外走去,说:“跟我出来,今日便要你牢牢记住谨言慎行四个字。”

大皇子跟在容贵妃身后走到廊下,一众下人已经站在院中听命。

“内侍高班于海,暗中勾结外臣,诱骗教唆皇子,罚二十棍,刑毕交付内侍省。”容贵妃对院中站着的一群内侍宫人们说,“你们都仔细看清楚,在我承庆宫,吃里扒外是何种后果!”

言毕,早有内侍押着于海趴在长凳之上,并将其嘴塞住不让喊叫之声传到其他宫中。

院中回荡着木棍砸向皮|肉的闷响,片刻有内侍上前回话,说于海受不住刑,已经咽了气。

容贵妃一挥手,便有内侍拉着于海的尸体出了小门。容贵妃道:“以后若再有心存不轨的,便是如此下场。”

一众宫人内侍被吓得直不起腰来,容贵妃虽然平日里有些挑剔,但从未用过如此重刑,今日一番着实让他们胆寒不已,日后行事定然更加小心。

大皇子看着跟了自己近十年的宫人死在眼前,早已面无血色。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血,第一次眼看着生命的消失,他也终于知道了前朝后宫那些隐藏在权势之下的流血和人命,之后也终于懂得了小心谨慎。

另一边,浣榕阁暗室内。

“此事不要再提了。”泽兰说的正是今日资善堂之事。

“我明白,这事终究是与我无关。”夏翊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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