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怕你跑了轻轻地落在了额头上
第65章怕你跑了轻轻地落在了额头上
绝了。
这鬼地方,一个疯子还不够,竟能给它凑成一双。
一个,是早就疯了,在天机阁这不见天日的寒狱里,被锁链和冷水腌入骨髓的老疯子。
另一个,是眼前这个,风姿卓然,隽丽温柔,却也快要疯了的小疯子。
再在这里呆下去,她怕不是要变成,这囚了天机阁两代阁主的寒狱里头的,第三个疯子。
“走。”青归玉当机立断,反手扣住他冰冷的手腕,用力将他从那片冻结的空气中拽了出来。
这地方是没法呆了,多一刻都不行。
沈镌声怔了一个瞬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绽开裂纹,又被他飞快地用惯常的温柔弥合。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好在她被教过这阵法门路,甬道里的火把依旧在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青归玉忽然停下脚步,在甬道昏黄的光影里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我师兄根本不在此处。你不过是......诓我来此。”
他做得出来,她却说不下去。那话太伤人,也简直就是金声公子会做出的事。
沈镌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被她抓着,安静地看着她。火光摇荡在眼中,那层惯常笼罩的冰翳似乎被这暖光剖开了些许,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沉郁潭水。
“嗯。”他终于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哑。
青归玉反倒被他这一下给气笑了,
“好,好一个金声公子!计策不成,你就打算失魂落魄的死在这里,去陪那个关了多年的老疯子。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孤身一人,陷在这天机阁的重重杀机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也不是?”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转回身去。
“走了,沈天机,”她头也不回,说话也没什么好气,“还杵在这儿当冰雕?等着你爹出来给你上柱香么?”
沈镌声这才如梦初醒,竟还轻巧地笑了一下,默默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走过嘲风身边,带起一阵寒风。那老者精明如鼠的眼睛转了一转,似乎思量了片刻,将断臂掩在身后,无声无息,如一缕青烟,再度融入了阴影。
亏得金声公子威望素著,他那以自身病弱为饵的谋划又名声在外,因此纵使他方才再显颓唐,两旁天机阁的死士也都尽皆垂首恭立,不敢有丝毫异动。
青归玉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从一旁守卫的马厩里,不由分说地牵过一匹神骏的黑马。
“上马。”她翻身而上,动作利落潇洒,果断地对着身后的玄衣青年说道。
沈镌声擡起头,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他看了看马,又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朝旁边望了一眼,走开了几步。不多时,他又回来,手里多了件毛色水滑的玄狐裘,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身上。
“太招摇了。”青归玉皱眉,想将狐裘扯下。
“青姑娘说的是,”沈镌声从善如流,手下却顺势将裘衣的系带在她颈前系好,“那我们便走条不招摇的路。”
两人走出天机阁的这处雪山禁地,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
他们没有再回那个鱼龙混杂的集镇,而是由沈镌声引着,沿一条更为隐秘的山路向雪山深处行去。时节虽已入夏,高处依旧寒气袭人。山路两侧是挺拔的雪松,巨大的山岩上覆着苍绿苔藓,偶见一两簇顶着寒风绽放的不知名蓝色小花。
行了约莫半日,天色渐晚,沈镌声在一处背风的、被巨岩环抱的山坳里停下。旁边有一道清澈溪流,是雪山融水汇成,水声潺潺,在寂静山谷里格外清响。
“青姑娘,”沈镌声从随身行囊里取出火石引火之物,“累了么?今日便在此歇下。”
青归玉看着他,心下诧异。这惯于锦衣玉食,在谈笑间搅动天下风云的天机谋主,又是要做哪一出?在这里搞什么呢?她没作声,只是走到溪边,左右看看,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光滑的鹅卵石,和几尾被惊动后迅速游开的、身形细长的鱼。
只是水温太寒,游鱼太远,金针掷出未必能到。青归玉稍作寻思,打算回去找几枚够纤利的银针出来。
可等她回转身时,一堆篝火已经噼啪作响地燃起,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山谷的寒意,也映亮了沈镌声那张苍白漂亮的脸。
他坐在岩石上,手中拿着根削尖的树枝,手法轻巧地穿着一条刚刚处理干净的鱼。
火光温柔地摇晃,眼睛里头也被火焰映得流光溢彩。金声公子一时褪去了刻意营造的压迫与华贵,只穿着内衬的利落衣服,长发用金线束在脑后,久病的身躯也显得清隽。
“你......”青归玉上下打量他一回,觉着实在太过诡异。
沈镌声动作一顿,擡眼看她,火光在他瞳中,招摇出一点细碎的流光。
“这个么?”他轻声应道,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天机阁的藏卷里,什么都有。寒潭边独居,想得太多,人是真的会疯,总得寻些事情来做。”
天机谋主的脑子里,真个是五花八门,可这讲起来就很过分了,把她说得居然也有些难过。
她想着,自己果然是很吃这悲苦的一套,也不晓得一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冰冷的囚牢里,去读那些描述人间烟火、市井生活的书卷。
沈镌声盯着她的表情,过了一会,微微叹了口气,
“我骗你的。青姑娘,”他移开视线,去看火上滋滋作响的烤鱼,声音低了下去,“那地方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熬。毕竟......”
“既然没有人来,就也不会有人走。”
火上鱼皮烤得焦黄卷起,滴下些油脂,引得松火轻爆,于是他将烤好的鱼递过去。
青归玉将信将疑地接过来,鱼肉滚烫,她吹了吹,咬了一口。自古雪山寒溪出好鱼,冷水处鱼肉极肥嫩,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
夜深了,山风更冷。
她一时想着药王谷,一时又想着小师兄,一时又忆起那寒狱中的锁链和冰棺,心里发憷,总是睡不着觉。
于是睁开眼,看见沈镌声正坐在她上首的风口处,仰着头看天。
“睡不着。”她支起身子,“沈天机,你不睡,守在这风口是做什么?怕我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