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又是你我怎么算得准这个
第60章又是你我怎么算得准这个
她赶快往后一退,缩起脊背,猛地靠上铺着雪白皮褥的厢壁。这下震得车顶悬着的鎏金香炉晃了几晃,苏合香的薄烟袅袅扭曲。
卷起她的思维都动荡了起来。
“你你你——我我——这这这——!”
青归玉被惊得结结巴巴,从旁边一把抓过竹笛,朝他上上下下指着,恨不得将自己的脸转到车外头去。
行医多年,晓得医理,是一回事。看过人体,诊过百病,是一回事。
可是瞧着这祸水似的青年在自个怀里满脸通红,活色生香的样子,那就是天崩地裂、大大的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记忆深处那该死的医术造诣也不合时宜地偷偷叫嚣起来,冷酷地提醒她——刚刚的肢体接触,这一回,她自己恐怕、大约、真的......是有些责任的罢!
青归玉懊悔得寒毛都差点炸开,用竹笛使劲敲一敲车底,从语无伦次中试图抠出一点气势和逻辑。
“你......你,是不是......”
灵光一现!救命稻草。“故意的?沈镌声,你又算计我?!”
“又用人命来胁迫我,是不是?”青归玉稍微找回一点该有的反应,只是声音还是比寻常尖利了不少,
“你,你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你安排的?!设计!陷阱!下流,下,下作手段!”
沈镌声整个人僵在原地。方才还弥漫在脸上、耳根,甚至脖颈的嫣红情潮迅速回落,那张惯常从容、总是带着几分病态蛊惑的昳丽面孔,渐渐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
像是被利刃刺穿了肺腑,他猛地弓起背,剧烈呛咳起来。
身躯控制不住地前倾,只得用修长的手指死死抵住嘴唇,指缝间几滴血珠滴落。
“不是......咳!”
他在咳嗽的间隙中急迫地开口,才吐了两个字就被剧烈的呛咳截断。仓促间侧过头去,玄色衣袖下背部起伏。
几缕黑发从前垂落,被咳喘的力道抖动,扫过她僵在空中的竹笛末端。
青归玉被他这副凄惨狼狈的模样彻底惊住了,方才的尴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冻结。
举着竹笛的手放也不是——显得自己心虚;不放也不是——显得过于咄咄逼人。
苏合香的烟气被搅扰,顺着血腥味漫开。
“没有算计......”他终于艰难地缓过一口气,勉强止住了那撕心裂肺的咳,袖口移开时唇边沾着鲜血,眼睫急促地颤着,
“我......咳......我如何能算准这个......”
声音又低又哑,尾音被新涌上的血气吞没。他狼狈地又咳了两声,另一只手揪紧了身下雪白的狼皮褥子,抓出凌乱的褶皱。
“青姑娘......它......”沈镌声绝望地说,像是没法接受自己要说的话,
那双惯常蒙着冰雾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盈满了窘迫和自厌的惶急,
“它、它也不听我的。”
他掩上额头,血色顺着悬垂的金丝滑落。
荒谬,直白。
不仅他沈镌声自己,也把青归玉惊得彻底懵了一懵。
这恐怕是这位素来以言辞机锋、筹谋缜密著称的天机谋主,平生说过最不体面、最不成样子,也最不似他自己该说的话。
那算无遗策、名动江湖的天机阁主沈镌声,金线玄衣,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金声公子。
怕是有上千种辞令,能巧妙地推脱掉这种尴尬情事。
可他就像一只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兜头浇透,浑身羽毛都湿漉漉的孔雀。
青归玉赶紧用竹笛末端抵住自己的下唇,试图把这绝对不太合适的笑意压下去,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
他看着她,先是茫然,随即失去血色的脸上迅速涌起更深的、几乎像是透出血来的红晕,连眼尾那点勘乱针的红痕也仿佛被这羞赧点燃,变得鲜艳欲滴起来。
这尊琉璃美人上像是都生出了裂纹,最终猛地转过头,不去看她。用缠绕着金丝、还盈着血迹的手掩上口唇。
“我......”沈镌声似乎想再解释什么。
“好笑么?”最终只是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连带着垂落的发丝和金线都抖动不停。“青姑娘......觉得......很好笑?”
青归玉只得顿一顿,清了清嗓子,攥紧手中的竹笛,“咳......不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幸灾乐祸,“好笑啊。沈天机。”
“既然没什么定力,还装什么情根深种?”
听她这样说,沈镌声低下头,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好似稍稍平复了一些,咬着嘴唇,终于开口道,“如果青姑娘喜欢,那也很好。”
他仍旧红着脸庞,眼睫颤动,低低地道,“若是,若是青姑娘不放心,沈镌声这就下车......”
说着,竟真的一手撑住车壁,艰难地试图起身,那姿态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
青归玉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恐怕是在车里闹得太厉害,车外那令人作呕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甚至比先前更露骨几分,直指她“手段高明”。
这就十分忍不住了。心头刚被压下去的无名火,忽然又窜了上来。
她回头冷冷撇了一眼正欲起身、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沈镌声,擡手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将手向腰间针囊一拂,拈出几枚金针。
手腕一翻,指尖蓄上青囊诀的柔劲,金针朝着声音最聒噪、言语最下作的那个方位,飞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