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你不会什么?我不会下棋,姑娘教我……
第96章你不会什么?我不会下棋,姑娘教我……
他说。
青归玉脑子里轰地一声,血气直冲头顶,简直想把这粥碗扣他那张漂亮脸上。
瞎着的时候?
一个瞎子,是如何精准地解开她湿透衣衫上的盘扣,又是如何毫厘不差地,替她换上这身尺寸严丝合缝、料子滑不留手的鬼玩意儿的?
她青归玉是走江湖的,不是逛窑子的,就算是渝州城南最红的头牌,怕也想不出这么离谱的托词。
这也能骗得了人的么?她在那冻死人的寒潭底下亲手将他治好,此人又有千回百转、能将死人说活的诡辩。
然而,金声公子就只是这么说。大约是觉得这样就足够了。那样平静,那样理所应当,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我已尽力解释,你莫要再为难我”的无辜。
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眸子,此刻因她这句诘问,又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汽。
“青姑娘,”他轻声开口,语调柔和得像是在安抚,“我那时看不真切,手上也没什么分寸,若是有何不妥帖之处,你告诉我,我再……”
他那双眼睛,早就明明白白,清亮如洗,甚至此刻就这么温和地望着她。眼角的红晕尚未褪尽,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像是刚刚被人怜爱过一场,添了三分艳色。
你若是再逼问,我再哭给你看。
一条漂亮的毒蛇,不但晓得怎么咬人,还精通怎么在咬完人之后,立刻盘起身子,装成一条可怜兮兮的小水蛇。
青归玉将那衾枕狠狠地望旁边一丢。
“行。”她皮笑肉不笑,“你厉害。你天底下最厉害。”
她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在潭底耗损太大,又被寒毒侵体,此刻一动,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的冷意,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青姑娘!”一只手臂及时地从旁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她,将她带回榻上。
“你也为我换过。”沈镌声见她真的动了怒,急急地补充道,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怕她不信,“在药庐的时候。”
简直是把“我是个混账”这件事,做得正经无比,做得楚楚可怜。
“我是大夫!”青归玉猛地拔高了声音,“你是么?”
医者眼中,有病灶,无人我。她当年给他换衣,是出于诊治的必要,是坦坦荡荡的医者仁心。可他呢?他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祸害头子,这是趁人之危,是监守自盗,是……
她还没想出第四个合适的骂名,沈镌声却像是被她这次诘问刺痛了。
“不是。”沈镌声摇摇头,微微垂下眼,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可是,你教过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话说得还不够,又轻声补充道,脸上居然又是通红,
“青姑娘的金针,我也……会使一点。”
一点儿不错,金声公子可太会使了,渝州城河上心口插针的蛟堂浮尸,具具都是证见。
确实是她当年教的。青归玉气得锤了两下床梆子。
再问下去,指不定又要被他绕进“我虽目不能视,但心有灵犀,青姑娘的身形早已刻在心上”,“青姑娘当年在药庐里也曾为我擦拭身体,此番不过是温故知新”这种更离谱的境地里去。
到时候,被气得心脉逆行的就是她了。
她是遭了多么天大的福分,被金声公子这裂土谋国的说才辩术,整日家伺候着?
青归玉只得不再与他纠缠,上下摸摸,从那身华贵得不像话的绸裙里,摸出了那卷玉简,总算找到了眼下最要紧的正事。
这玉简竟然仍在,不曾被他拿走。
青归玉掂一掂这玉简,又看一看这显出乖巧的青年,心里有些狐疑。
最后瞪了他一眼,将玉简拍在榻上。
这玄衣的青年,似乎也察觉到她气得不轻,并未再使什么言语上的机巧,只是安静地退开几步。
替她将那碗喝空的粥盏收走,又重新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这才在她对面的软榻上坐下,隔着一张矮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玉简依旧是那般温润冰凉。她展开一看,上面以朱砂刻录的经脉图与字迹,与那玄冰壁上所见,一般无二。
只是这玉简之上,多了几行她未曾见过的批注。字迹极细,笔锋却锐利,像是用针尖所刻。
“阴跷为基,璇玑为顶,此乃逆行之法,凶险万分。”
“心窍三关若无外力镇守,必为寒气所噬,经脉寸断。”
“若能引外力相济,或可……起死回生。”
这批注,显然是后来人所加。一字一句,都透着一股子殚精竭虑,与天争命的疯劲。
青归玉草草看过,确认无误,便将玉简重新收好。
“我的了。”她简洁地道,想寻个他不在的时候再仔细研习。
“嗯,”沈镌声点点头,对这载着绝世武功,又有救命之法的秘籍,居然显不出半点关心,
“青姑娘喜欢。”
青归玉对付不得他这番驯顺的样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将自己重新裹进被子里,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
而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浅的、像是在克制的叹息。
可他到底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做什么。屋子里便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寂,只有外头雪松上积雪偶尔滑落的簌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