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
幺儿
听李姿意说她是怎么从哪里跳出来的,脸色便严肃起来:“幽山内竟然有这种事?你还记得怎么去吗?”
李姿意连忙点头:“记得。”
此时他身后陆续又有几人御风而来,下落叽叽喳喳地问:“二叔,为什么落在这里?”
这些人穿着一色的青绿色袍子,见到有人受伤,便一窝峰地上去查看,七嘴八舌地议论该怎么医治。实在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被称作二叔青年将李姿意抱起来,吩咐他们:“不要胡乱给人吃药!现还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伤的,不可随意医治,先带回去。等我探查清楚回来再做打算。”
他们便纷纷应声,三嘴八舌地辩解:“是老四爱随便给人吃药。我们可没那毛病。”
脸最圆的那个要跳起来:“明明不是我。是明月才对。”你推我,我推你。
圆脸老四跑来对着李姿意伸手:“看你脏得,把二叔的袍子都弄脏了,来,我抱你。”
“不要!我又不认识你,我要我师父抱。”李姿意断然不肯,紧紧搂住青年的脖子。血呼呼的小手直往青年身上抹。大头挤在青年颈间,抵着他的下巴。
青年也并不生气,被顶得只能微微仰着头,向众人吩咐:“好了,你们先带伤患回去驻地。”
那些弟子走时嘀咕:“二叔几时收了弟子?家里知道吗?”
众人带着伤患先走后,青年将李姿意放下,牵着她在附近溪水边洗净血污:“不是跟你讲了吗,师父这个称呼不是随便可以叫的。我在家里算是晚辈,长辈尚在,不得长辈应允不能收徒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幺儿。”李姿意是听那个妇人这么叫的,反问:“那你叫什么?”实在算不上客气。
“我姓米,名蓦山,字临江。”青年说着,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抹,那些伤口便渐渐开始愈合起来。
米?无妄泽修逍遥道的米家。
李姿意摸摸自己的脸,原有的伤口现已经不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的修为,能一挥手就将伤治好的,嘀咕:“你修为原来这么高?那为什么会让我中恶噬咒死了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米蓦山大约以为这些话只是小孩的奇思妙想,并不以为意,顺着她说:“你便是中了恶噬咒,我也能治得好。不会死的。恶噬咒并非什么难解的咒术。”
李姿意看着他的侧脸,想到彼时他徒弟死去后痛苦欲绝的模样,心情顿时酸涩起来。
人世数种苦楚,其中生离死别她是懂的。米蓦山本来修为这么高,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修为没了,还死了心爱的徒弟,不知残生又是如何渡过。
她可以想像米蓦山那时候的痛苦,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救不了孔不知,任他死在了这荒莽深山的话,该是何等的悲痛,又是何等地因为自己无能而自责。
米蓦山未察觉,从袖中拿出帕子,边试净她手上的水,笑说:“我有个侄儿,交了一个别人看不见的朋友。你见到他,一定和他聊得来。”
擡头看向她,却见她红着眼眶是真的难过,不由得一怔,想到她说母亲在村子里,已经不在世了,微微叹气,将她抱起来,让她依在自己身上:“走,或者你母亲还有救呢。”
李姿意便也不再辩白。
两个人回到李姿意与孔不知穿过的水塘,但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米蓦山下水去几次,只看到水底的淤泥,并没有任何异样。整个村庄也就这样不知所踪了。一桩血案,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米蓦山皱眉站在池边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回头将李姿意抱起来:“先回去。”
见李姿意直勾勾地盯着那汪池水,不由得心里一软,安慰她:“你母亲是去了天上,变成了星星。”一路带着李姿意,慢慢地走,有花花草草,指给她看,教她认识,又拈诀引来萤虫。都是些小孩子玩意儿,到叫李姿意觉得自己要是还不高兴起来,实在有负他这么认真耍这些把戏,只得应酬他几句,比如鼓掌叫个好,一脸智障歪头问‘师父师父,这是什么吖’之类。
米蓦山怕她伤心,到是没再说不能叫他师父的话。只有耐心地一一讲解这个那个。
李姿意自来没有师父,她到了三修界与孔不知两个相依为命,因所在之地并非修门属地,想入道也被人轻视,于是才自立门户,什么都不懂的两个人,吃过多少苦头可想而知。虽然磕磕绊绊地走没少吃过亏,后来闯出些门道,但有了名声,也就更不能丢面子去向人屈尊请教,不然别人知道你不行,是要欺上门来的。三修界可不是慈悲之地。于是她走到哪里都是打肿脸充胖子。
是以,也从没有哪个人给她这样耐心地讲解过什么。
一时觉得有趣,便又问得欢快起来。
但就算一棵野草,她问再多遍,米蓦山也不恼,一遍又一遍再讲给她听。
她也不好意思胡闹下去,搂着他的脖子慢慢安静下来。
米蓦山垂眸,见她终于肯乖乖呆着,微微翘了翘嘴角。
米家的驻地是几个帐篷围起来的临时营地,子弟们见米蓦山回来,立刻便围上来叽叽咕咕地汇报孔不知的情况,及对这伤势如何而成的,自己有些什么主意。
不过三两句,便有人各执一词。一个说是冰裂所伤,一个说是丹崩。
米蓦山放下李姿意进账篷去给孔不知治伤,许久才出来,额头上全是细汗,脸色也有些发红:“是什么缘故暂也不清楚,听幺儿所述,该当是什么界壁之类的东西。他以肉身破界,才会被噬伤。”
李姿意见他闲下来,便又住他怀里爬,这里帐篷少,也不知道有没有她住的地方,大腿必须抱得紧紧的。
老四伸手要来抱她,她就死死搂着米蓦山脖子装睡。
米蓦山笑说:“无事。”
之后便抱着她和米氏子弟们议论今天山里的事。
米蓦山这一行人,是进幽山来巡查的。
逐鹿年间米氏是众世家之首,属地大得很,他们家每十年才巡查一次,要花整整一年才巡查得完。这次巡查幽山还是个意外,原本幽山地大而物稀,四周又是荒原,并没有什么好巡的,历年也从来不在巡查的路线上。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宵小,亏得跑得快,不然有他们的苦头吃!”圆脸老四气呼呼。
“要是正经的世家,自有属地,怎么会在别人的地界上做这种事。”
“那也未必,说不定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偷偷摸摸不敢在自己属地上。又知道我们幽山这边素来偏远。”这个子弟说着,便想叫李姿意起来:“好问问清楚他们被囚禁在里面,有多久,到底每天在干什么,应当是知道的。”
米蓦山低头看看怀里的睡着的人,只说:“她年幼,并不知道许多。如今又痛失了亲人,你问她也只使她徒添伤感。两个人都先带回去吧。到时候等受伤的这个醒了,还得问问清楚事情缘由,再请宗主定夺。”
一群人便计划好,先在山上休息一夜,第二日便带着人返回眠山。
李姿意的努力果然也没有白费,米蓦山的帐篷里香喷喷的,被子也软烘烘的,她躺在里面舒服得直想哼哼,这十几个小时的折腾再加上之前换皮之痛,实在是要了她的老命。
米蓦山拿了吃的回来,发现她本来在被子里打滚,听到脚步立刻装死,便笑:“起来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要饿。放心,你今夜就睡这里。谁也不会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