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wonderwall - 半岛飞雪十二天 - 放野燈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23章wonderwall

很难有一段关系能暧昧得清清楚楚,但卞舍春再次坐上闻于野的副驾驶奇异地体会到了这种感受。同样的空调暖风,同样的麝香调香水,甚至窗外的景色也可以说是大同小异,但他们之间多了些什么东西,正常来讲,这种气氛的定语应该是“说不清道不明”,但它实际上比雪花更透明,甚至让卞舍春觉得自己能条分缕析地讲出这漂浮的情愫成分几何。

车开上盘山公路,有点颠簸,松树上堆积的白雪有时被剐蹭到,礼花似的簌簌而下。

车载音响在放一首绿洲乐队的歌,卞舍春玩着手机,偶尔跟唱,等放完了才问出一个他好奇很久的问题,用陈述的语气:“你是不是偷我歌单了。”

闻于野沉默片刻,还是坦承道:“你微博会发。”

“你还关注我微博了?”卞舍春有些震惊,但念头一转又觉得不太意外,他划弄着手机,找到粉丝列表,试图从那些各色各样的头像id中找到谁是闻于野。

“不难找,你们剧团的官号,置顶的都是你的评论。”闻于野说。

卞舍春回忆起来,他当年也称得上是个有名有姓的博主,现在他的内容自己看着都觉得乏善可陈,寥寥无几还对他有印象的人应该也都猜测他江郎才尽了吧。

他顺手清掉了些僵尸号,管闻于野要线索:“你评论过吗?”

“很少。”

“那就是有。”卞舍春退出粉丝列表,去翻自己之前博文的评论区,着重关注了一下最近那条说自己要去旅游的。

“‘我也想辞职’,这个肯定不是你,”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自己的侦探游戏,“‘一路顺风’,这个是你吗?——不对,ip在甘肃。”

闻于野听着他在旁边絮絮叨叨地猜测,勾了一下嘴角。车慢慢停靠在半山腰上,闻于野打开车门,卞舍春的思路被一瞬间灌进来的冷风打断了一下,扯出毛衣袖子裹着手指接着翻评论,山上的飞雪和山下的城镇此时对他的吸引力都敌不过一个初始头像的微博号。

“问去几天的是不是你?”卞舍春提出疑问又马上推翻自己,“不对,这么文艺的个性签名也不像你会用的。”

看完极光那天夜里,他刚加闻于野微信的时候看过一眼他的签名,只有俩字,“休假”,估计过几天就会改成“上班”。当时卞舍春还暗自腹诽,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多半无趣,吐槽完这一句又想,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本来就没多少评论,卞舍春翻到末尾,笃定地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翻给闻于野看,目光炯炯:“是不是这个!”

闻于野瞥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啊?”卞舍春揣着手机,眼睛发亮,像发现了什么宝藏,兴冲冲地点进他的主页,竟然不是空白,但扑面而来的是一堆看不懂的it术语。

他刚燃起来的窥探欲瞬间消了下去,“啧”了一声:“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正经呢……”

他往下滑,首先看到闻于野转发了某个机器学习专题论坛推文,推文封面就是他在台上演讲的照片。再往下滑,是他滑雪的视频。再往下滑,是转发他们公司的年会表演,他在给唱歌的同事弹吉他伴奏。隔几个月才发一条,都没有配文。

卞舍春讶异地喊出了声:“你还会弹吉他?”

“不会,那是假弹。”闻于野供认不讳。

“噢,”卞舍春笑起来,又翻了一下,这人点赞的博文往往也都是科普向的内容,他看着叹了口气,“说实话,要是我是从你的微博知道你,我根本不会想要认识你。太完美了,感觉离我很远。”

话音刚落,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他的屏幕,进而轻轻扣住了手机,闻于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卞舍春觉得他从中听出了不满:“我不完美。而且我现在离你很近。”

卞舍春因为他的靠近变得有点僵硬,看着闻于野落了雪的黑发和微微发红的鼻尖,心里的念头转得飞快,试图将他的“不完美”列出个一二三来,却只能想到什么签名无聊、偷换头像、吉他假弹之类的事情,和那些太阳般闪耀的成就比起来简直就是白日里的星星,虽然存在但无人在意。

这么一想,闻于野会搞暗恋,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想法一出,卞舍春越想越觉得太不合理,仿佛《重庆森林》里无人可约的金城武,被人抛弃的梁朝伟。疑问变成了下在他心里的纷纷雪花,他嘴比脑子快地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暗恋我啊?”

闻于野因为他脸上的困惑而困惑,但他只思考了一下便像做阅读题一样给出了答复:“你很有自己的想法,很独特,有责任心,也有勇气排除万难做热爱的事业——”

卞舍春难得听到区别于“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的如此详细的答案,竟然出自一个他所认识的最不爱讲话的人,且大有滔滔不绝讲下去的趋势,又震撼又脸热,连忙喊停:“不不,我问的不是你为什么喜欢我,是你为什么‘暗恋’我——你要是大学的时候就追我,我说不定当场就甩了岑周答应了。”

“你不会。”闻于野笑起来,仿佛比卞舍春更了解他自己。

“好吧,我确实不会,我那时候是有些多余的良心,”卞舍春贬起自己来嘴巴毒了至少三分,“还有些过剩的表演欲和泛滥的虚荣心。”

“所以你才会答应岑周的告白?”

“不然?”卞舍春耸耸肩,但厚重的外套让这个本来表达轻蔑的动作更像冷得缩了缩脖子。

闻于野笑了笑,倒是非常大方地为他十八岁的初恋开脱:“也不用这么武断吧,你被表白时看上去很开心。可能你那时也是真心喜欢他,只是现在没感情了。”

“不是,”卞舍春也微笑着看他的眼睛,山风吹乱他的头发,有一瞬间那姿态像舞动的极光,而他带笑的嗓音却有一种风一样的凛然,“一瞬间的感动,不能称之为爱,充其量只是一种热诚的幻觉。”

做多了文字工作的人,有时候讲话也书面一些,直接点讲,听上去像装逼。卞舍春说完就有点不好意思,但话已经出口,他只能接着讲完:“年轻的时候,难免迷信它。”

闻于野认真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对我来说,不是这样。”

他难得反驳,卞舍春挑了下眉:“怎么?难不成你是一见钟情的那种类型啊?”

“不算是……”闻于野像是回忆着什么事,说,“但在我看来那些不是幻觉。”

卞舍春半是好奇半是紧张,他知道闻于野在说的是他自己的暗恋:“那是什么?”

闻于野没立刻回答,深呼吸了一口,大概在组织语言,因为思考目光朝上,倒像是凝望着飘落的雪。卞舍春看着他胸膛的起伏,仿佛能共感到冷风深深地灌进肺里时的刺痛。

几秒后,他把脸转过来,看向卞舍春,说:“是预感吧。”

卞舍春怔住了,内心强烈地动摇。风突然大起来,把大衣的领子都吹得不住翻动,脚下差点踉跄,闻于野扶住他的肩膀。在鼓动的风声中,雪在空中旋转升腾,被天光照得透亮,人类的力量变得孱弱而狼狈,但有一些虚幻的东西像山一样坚定,带给他一种……预感。

他把领子立起来挡住半张脸,凑到闻于野耳朵边上问:“你车上还有酒吗?”

闻于野点了点头,走回去开后备箱。风渐渐小了,但他弯身拿酒时,帽子还是被吹得饱胀。他拿着酒瓶直起身,甩了甩沾着雪的乱发。

卞舍春站着等他再走回来,伸手接过酒瓶,掂着在手上转了一圈看说明,全是他不认识的挪威语,唯一能看懂的是酒精度“2.4%vol”。他在风里叹了口气,秉承着聊胜于无的想法撬开瓶盖,一股清新的果香抢在酒精味之前冲进他的鼻腔。

他喝了一口,笑了,盯着瓶身上的洋文:“这不小甜水吗!”

这一箱果啤是朋友送的,闻于野自己没喝过,闻言也笑了,低声道:“凑合吧。”

“行吧,也挺好喝的,”卞舍春咂咂嘴,试图分辨那股酸酸甜甜的果味来源,轻巧地给手里的酒重新下了定义,“白桃气泡水。”

他拎着这一瓶2.4度的白桃气泡水和闻于野慢慢沿着公路往上走,靴子把雪踩得吱吱响,越走越觉得这地方太像世界的终点,“望尽天涯路”,大概也不过如此。

立领被他呼出的气熏得湿热,他把拉链往下又拉了一点,突然开口道:“你之前说我给你占过塔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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