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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阻(上)

千山阻(上)

三天后梁思伤愈,急急去往兖州赴任。晏青衫病情却总是反复,一行人只好滞留在了赤隍。

开始时别院倒还清静,萧骋还有时间陪晏青衫温酒赏花,后来公文一件件追了来,庭院里脚步纷杂,渐渐的便将每一分闲暇都榨干挤光了。

“回去吧。”一日晏青衫终于在萧骋背后发话:“回宫或去兖州,七爷莫忘了自己是赤国君王。”

“等你好些再走。”萧骋放下羊皮手卷,擡眼望他:“兖州就不去了,那里快进梅雨,对你身子不利,咱们直接回洪都。”

那目光轻柔,晏青衫有些消受不起,干脆低了头看手卷上细笔描绘的图画。

手卷铺开占满半个几案,上面沟渠纵横,城墙高耸,正是城关工事图。

“这便是兖州城关吗?”晏青衫勾头打量:“画图的人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是城关图,可不是兖州的。”萧骋将那手卷收起,又展开副奏折:“这座城关比兖州的略小些,建在固邺,如今已经完工大半了。”

“哦。”晏青衫闲闲回应,在房内走动片刻,不久觉得寒意难耐,只得辞别回房,上床紧紧拥住了暖炉。

很快日头西沉,锦瑟端来晚膳,晏青衫强喝了几口,很快却又胃肠翻涌,兜底吐了干净。

“还是油头太大。”他倚住床角喘气:“不如你把我酒壶还我,我喝了酒胃口便好些。”

“酒鬼!”锦瑟跺脚,拿帕子抹他额角虚汗,抹着抹着却突然坠下泪来。

“你会不会死?”她一把抱住晏青衫,开始号啕大哭:“你可千万别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本来不会死,可现下被你这么咒着,那就难说了。”晏青衫苦笑,伸手一下下拍她肩头:“好了好了,锦儿乖,莫要哭了。”

“七爷呢?”他轻声试探:“如果七爷不测,你会不会也不想活了?”

“七爷?”锦瑟闻言怔了怔:“他好好的,干吗会不测?他怎么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她脸孔已经煞白,尾音高吊,里面落满了惊惧。

“没什么。”过很久后晏青衫才发声,轻轻拍她脸颊:“我说说而已。”

“我很困,想睡。”他拉过被褥平躺:“你把门带上,如果七爷来别院,就说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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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时天心升起了满月,院落里晚梅盛开,淡淡萼绿,的确是一等美景。

晏青衫在桌前握笔,借着月光回想那羊皮上图画,起先运笔如飞,到后来却越来越是生涩,每一个勾画都觉着重如千斤。

他搁了笔,头枕在桌角,想向沉香檀木借一点清明。

身后衣角簌簌,有人挤了帕子搁在他额头,接着又立在桌前磨墨。

他看见片银色衣角,上面隐绣着祥云,衣角下是双鹿皮软靴,尺码偏大。

来的是他,他一向偏爱素色,自小如此。

“什么也别说。”来人蒙着面纱,缓缓开口:“你专心回想,这图很重要。”

“图在七爷书房。”晏青衫擡头:“我已叫素心去拿了,我这里只是防她失手。”

“她已经失手。”来人继续磨墨:“所幸身份不曾暴露,现下就只有靠你了。”

他说这话时夜风恰巧转向,清凌凌一阵寒意透窗而来,吹的晏青衫鬓发飞扬。

黑发下是双琉璃色眼眸,并不璀璨夺目,却能一眼照彻你魂灵。

“什么都变了,你这双眼却没变,还和当年一样。”

来人伸手,指尖映着淡淡月色,想抚住晏青衫额角。

“变了,它也变了,再没什么能和当年一样。”晏青衫侧头,躲过那温热五指,拿起笔画了根直线。

“是吗?”来人收手,来回在砚台间磨墨。

墨色越来越深,狼毫吸足了汁液,笔下渐渐也开始顺滑,工事图很快成形。

“我还要些时日才能掌控那边兵力,不过不会超过一年。”

“好。”

“你所受的苦楚,将来我会加倍偿还。”

“好。”

“有些事不得不如此,你别怨恨我。”

“好。”

……

“锦儿你找个机会许配给梁思,她照看梁思三日,梁思已经对她动了心。”

“好。”

两人在月下对话,本来是一派祥和,晏青衫一路说了十数个好字,到最后一个脱口而出时笔尖却突然轻颤,在纸间污了小小一块墨渍。

“这一切和她无关。”他拿手支住额头:“我早说过,这一切和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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