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64章(修)“我如今这个样子,比…… - 海棠经雨透——申签版 - 陌青青青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64章第64章(修)“我如今这个样子,比……

第64章第64章(修)“我如今这个样子,比……

那天沈昭扶顾长渊回屋时,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瘫软已久的右半身也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冷汗湿透了里衣,把几人吓得不轻。

秦戈凭着一张老实忠厚的脸,三言两语便从村里人嘴里打听出了来龙去脉。

陆棠是几个月前被江水冲至此地的。醒来时,意识清明,身体无恙,却彻底失了记忆——不知姓名,不记来历。村里人只当她是逃难途中失散的孤女,误入此地,便留她暂住。后来,她遇到失了女儿、神志不清的黄阿婆,被阿婆当作亡女,日日唤作“小花”,执意留在身边照看。陆棠没有拒绝,两人便这样相依为命,安安静静过了大半年。

屋内烛影摇曳,顾长渊低垂着眼坐在床侧,听着秦戈带回的消息,手指缓缓收紧,望着案上的残烛出神。烛火微动,将他本就苍白的面容映得愈发沉寂。许久,才低声开口:“她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秦戈答道:“虽说清苦,但总归安稳。她会打猎,力气比村里大多数男人都大,动作利索,眼疾手快,每趟进山都能带回不少猎物,贴补家用,倒也不至于受苦。”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与旁人总归不同。”

“哪里不同?”顾长渊擡眸。

秦戈回想着村里人的议论,缓声道:“村里人都待她不薄,只是她始终与人疏离,独来独往,除了黄阿婆,几乎与谁都不亲近。还有……她对自己的过去似乎也并不上心,村里人偶尔提及,她也只是笑笑,不接话,也不追问。”

——她不愿深究。

顾长渊指尖摩挲着桌角,目光幽深。火光在他眼睫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她不问,是因为从未觉得自己失了什么,还是……不敢问?

秦戈的话让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这是谁都未曾料到的局面。

顾长渊缓缓转头,看向闻渊:“她的失忆,能治吗?”

闻渊正懒洋洋地翻着药书,闻言擡眼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这话,问得就像是在问‘江水能不能倒流’。”

顾长渊眉心微蹙。闻渊随手合上书页,倚上椅背,语调散漫,却也带着几分无奈:“你自己的旧伤如何?这么多年,药吃了几石,针灸也没断过,可手脚能恢复几分,全凭天意。”

他轻叹一声,慢悠悠地道:“失忆也是一样。她这症状,怕是比你那次的脑伤还难解。我顶多开些药,助她调和气血,养神醒脑,但能不能记得,记得多少,什么时候记起,都全看造化了。你若指望我扎几针,她就能忽然想起你是谁,那倒不如现在就收拾行李回十里长山,省得白费力气。”

屋内气氛一滞。

秦戈坐在一旁,皱眉思索片刻,忽然开口:“若是……我们把她带回去呢?”

沈昭一怔,随即擡眼:“带回山寨?”

秦戈点头,认真道:“管她记不记得,先带回去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熟人熟地,说不定能就唤醒她的记忆。”

闻渊啧了一声,斜眼瞥他:“你想得倒是容易。她现在是黄阿婆的‘小花’,是浅水村的猎户,旁人都知道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咱们这时候把她掳回去算怎么回事?嗯…不过你若真下这主意,最好先打晕了她,省得她挣扎。”

沈昭皱眉,语气冷然:“这可是陆寨主,岂可用这等手段?”

秦戈一时语塞,讪讪地咳了一声,没再言语。

顾长渊却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可行。”

众人齐齐看向他。

顾长渊眉心微蹙,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陆棠不是旁人。她的身份决定了这件事不能轻易被外人知晓。她的性子,也容不得半点强迫。且若她在山寨成功恢复记忆也就罢了,若她不认,我们便成了强行带走她的贼。那时候,她只会将我们视作胁迫之人,一心逃离,从此再无瓜葛。”

沈昭沉吟片刻,开口:“那就告诉她真相,让她自己做选择。”

秦戈沉声附和:“陆寨主向来通透,她定能看出我们无恶意。”顾长渊却仍低垂着眼,指腹轻轻摩挲桌面的一处刻痕,半晌后,方才缓缓开口:“告诉她什么呢,告诉她我们是夫妻,我找了她很久,所以她应当回到我身边继续那些未完的过往吗?她极有主见,从来不肯受人左右。任何强加给她的情感,于她而言,都是束缚。若我一见面便告知旧事,逼她追忆,怕是只会引发更深的抗拒。”

他的语气极轻,可在场的人都能听出,那沉沉的克制里,藏着怎样的无力与心酸。

他说得太明白了——陆棠曾经爱他,是因为她自己选择了爱他。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曾经的她,哪怕那些记忆仍然存在于某处,哪怕那份感情从未真正消亡,可只要她不记得,他就没有资格以旧情相逼。

秦戈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屋内短暂地沉默了一瞬,片刻后,闻渊忽地一笑,漫不经心道:“你的意思是,不打不抢,不说实话,就打算干等着她自己想起来?”

顾长渊静静看着桌案,嗓音平缓:“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沈昭点头:“先生打算如何?”

顾长渊收回视线,目光沉定,直直的望向眼前人,像是已将万般可能反复思量过。低声道:“留下来,慢慢来。”

他环视众人,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从今日起,我们谁也不认识她。”

这句话一落,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秦戈神色复杂,缓声唤了一句:“少主……”

闻渊气笑了:“你等了她这么久,命都快搭进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如今她就站在你面前,你却打算当个陌生人?”

顾长渊没有立刻作答。他缓缓低下头,轻掐自己的指尖,感受着那里钝钝的疼,嘴角轻轻勾了勾,嗓音低哑却带着千回百转的温柔:“她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她。”

他顿了顿,嗓音极轻,却字字笃定:“既然如此,终归会有办法的。”

浅水村的夜晚安静得出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江水潺潺之音,断断续续的从远方缓缓传来,仿若低声的絮语。

屋内,一盏孤灯静静燃着,烛光昏黄,在空寂的房间里勾勒出一圈微弱的光晕。顾长渊靠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眼底隐隐浮着一层倦意与未散的痛色。秦戈熟练地帮他洗漱、清理身子,又俯身扶他躺好,帮他缓缓转成侧卧姿势,细致地调整体位,在他干瘦的腰侧与关节处垫上软垫,以防长夜卧床生出褥疮。

顾长渊微微偏头,朝秦戈的方向望去,眼前却是一片朦胧,晃动的光影将人的轮廓割裂成模糊的黑白。他的左眼尚存些许清明,而右眼自金针封脉后,夜间就愈发难以视物,光线稍弱,眼前便仿佛复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影影绰绰,晦暗不明。

不过烛火摇曳间,但他仍能模糊辨出自己这副身体的模样——干瘦、畸形、形如枯木。肌肉早已萎缩,骨节却异常的肿大,皮肤松垮地贴着骨架。离开了十里长山那间精心布置的屋子,没有了轮椅与妥帖的安置,他再度回到了事事需要人帮扶的状态。

“少主,该歇了。”秦戈轻声道,说话间俯身替他理顺被角。

顾长渊却没有立刻回应,他闭了闭眼,静默了片刻,才低声道:“秦叔……”

秦戈动作一顿,擡头看向他,等待下文。

顾长渊缓缓睁开眼,烛火映在他眼中,映出一抹沉静而幽暗的光。他望向那团模糊的轮廓,语气低得近似呢喃:“你说……她,还会再喜欢上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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