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危梦
容瑟发着高热,自然也睡不安稳,总是睡睡醒醒,最后一次醒来时天还没亮,但屋里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烛光映照满室昏暗。
他还有些恍惚,就在刚刚,他又做了那个梦。
荒野之上的战场,满天烽火,熊熊火焰吞没的一个个身影,生灵在大火中凄厉的哀嚎惨叫,一切都无比真实,容瑟现在想来,也还历历在目,甚至能记得细枝末节。
这不正常。
梦境既真实又虚幻,大多基于人本身的认知记忆构成,容瑟过往的梦大多依托于现实,孤竺岭那场风雪与少年郎却是例外,但至少原著中有过描写,可这段奇怪的战败场面,容瑟敢肯定原著里绝对没有。
但容瑟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一旦醒来,在梦里一切的感知与情绪都会逐渐淡化,比如他做了噩梦,在梦中惊恐畏惧,可是醒来后,哪怕还记得梦到了什么,但这个梦会变得模糊,连带着梦中的情绪也会淡化。
可这个梦容瑟没忘记,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而且这一次,他比上一次多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异族装扮的男人,身着戎装,身上多是兽皮装束,还披了一件狼皮斗篷,带有兜帽,瞧着年纪不大,皮肤黝黑,面颊带有常年风沙烈日下奔波的暗红,还有那双眼睛——
深褐色的,像是蛇瞳,充斥着诡谲阴鸷。
显然,那是敌军的将领。
仅仅是一瞬,容瑟就记住了这张脸。
他记得太真切,于是便更加肯定,必然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不知究竟是谁。
——要找出他。
不管是谁,要找出他。
容瑟轻轻攥了攥指尖,长这么大,除了他那个生父以外,还没人能真正让他生出这种非杀了对方不可的心思。
“王爷。”
梁慎予的声音突兀响起,温和平静:“你在想什么?出神很久了。”
容瑟倏尔回神,一偏头,对上梁慎予清明的双目,不免有些惊诧,他竟醒着。
“王爷适才的神情,像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梁慎予伸手探了探容瑟的额头,有些无奈地叹气,“还是热,你现在该好好休息。”
“是在想重要的事情。”
容瑟开口,气力不足,说出口的话便很轻,细弱低喃一般。
梁慎予将他搂入怀里,轻声:“什么事情?”
容瑟阖眸,放任自己在梁慎予怀里依偎着,声音很低:“我曾经有想做的事,但是失败了,但日后不会了……三郎,你是我的。”
他很轻很轻地说出最后四个字,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谁都不能把你带离我的身边,即使分别,也一定是会重逢的暂别。”
梁慎予未料到他会说这些,结结实实地愣住了片刻,才蓦地笑出声。
“王爷,怎么突然想这个?”
他贴着容瑟的耳边问。
“这就是我现在想的。”容瑟意识又有些昏沉了,难受得蹙着眉,喃喃道:“我一直想着……你。”
梁慎予被他迷迷糊糊地话说到心尖发软,轻轻吻了吻容瑟的耳廓,低低轻声:“好,我也念着你。”
到了上朝时辰,容瑟还在昏睡着,但身上的热度已有消退,梁慎予没叫醒他,独自起身轻手轻脚地出门。
“别吵醒他。”
梁慎予对守夜的家奴吩咐,“若是王爷醒了,先用早膳再服药。”
家奴连连应下。
在门口套车等着的云初见梁慎予自己出来,也不怎么意外,用果然如此的眼神看他一眼,说:“王爷不去上朝了?”
“还在睡呢。”梁慎予点头,一边上马车一边说:“换个人驾车,你留下照看他。朝中那边有本侯应付,桐县灾民本侯也会派人盯着。”
云初懂他的意思,当即从马车上下来,点头道:“放心,我明白怎么做。”
摄政王府的大小事物都由云初处置,梁慎予没什么不放心的,未再多做叮嘱。
早朝摄政王称病,定北侯称其因亲自搜救灾民多日而病倒,顺道一提昨夜之事,表明态度——严惩纪昌。
定北侯虽被封了个太尉,但在早朝甚少出声,今日却一反常态,宣政殿上凡是有对摄政王不利的言论,定北侯必定字句铿锵地反驳回去,顺带明里暗里威胁一把,仿佛这不是朝会,而是他晋北铁骑的军帐。
下朝后,纪苗桐和喻青州并排走着。喻青州低声道:“定北侯今日是否太过张扬了些?”
“要的就是张扬。”纪苗桐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低声道:“今日王爷没来,定北侯是替王爷撑场面呢,叫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定北侯跟谁站一块儿!再说,此番赈灾,的确多亏了王爷,否则……霁州那回,你我不是都知道怎么回事嘛!”
喻青州若有所思地点头。
“喻大人,请留步。”
后面传来斯文温和的轻声,喻青州和纪苗桐同时顿住,一瞧,快步过来的果真是定北侯。
“侯爷。”喻青州点了点头,“何事唤下官?”
梁慎予笑得彬彬有礼,与适才朝堂睥睨众生的定北侯判若两人。
“确有一事,有求于大人。”
喻青州直觉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