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事端
立冬前两日,晋京飘了场初雪,堂内温炉煮酒,梁慎予吩咐卷帘而起,恰能露出茶室外瑞雪飘飞,皓色漫庭。
容瑟身披烟墨色大氅,犹如皑皑水墨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匆匆进门后才放下兜帽,露出秾艳眉目,墨玉挽青丝,发间饰幽兰。
梁慎予上前帮他将大氅解下来,容瑟也任着,仿佛早已习惯,怀里还拎着用皮毛袋护着的食盒,吸了吸鼻子感慨道:“晋京怪冷的。”
他从前也生活在北方,但冬日里可没冷成这样,才入冬多久,风卷寒意,刀子似的。
梁慎予轻笑,“今年是冷,我幼时还在晋京见过这么大的雪,不过许多年没回来,见惯了羌州的急雪回风,再瞧晋京,倒是还好。”
容瑟将食盒里的几道下酒小菜摆上小几,随口问道:“宁王快到了吧?”
儋州宁郡王容湛,也是如今除了自己和容靖以外,容氏唯一的族亲。
自一个多月前,曹伦便想请钦察营来,结果时隔这么久,对方才慢悠悠地给了个回信。
“这两日便该到晋京了。”梁慎予挂好大氅,顺道将卷起的帘子放下隔绝风雪,这才坐回小几前,轻声道:“但钦察营没来。”
也就是说,容湛是自己来的。
容瑟将温着的米酒倒出,不似青梅酒和荔枝酒澄澈清亮的金黄,米酒清白,配天青色的酒盏——这套天青色瓷器出自元洲瓷窑。
“钦察营没来,可晋京不是多了个玄机营么?”容瑟冷哼。
自奚家倒台后,容瑟在朝中大刀阔斧地整顿一番,但柳叙被革职流放,他来时带了滇州的半数兵力,这些滇州军并未回滇州去,而是被曹伦留在晋京,重新整编,冠了个玄机营的名号。
玄机营的都统便是曹家旁氏一子,名为曹旬。
说是由兵部管,可实际上就是给容靖弄了一支亲兵。
这支亲兵存在的意他们义,自然是与摄政王府抗衡。
梁慎予仍温和从容,笑说:“倒是不足为虑,但……”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容瑟抬眸,大抵也猜着了,轻声问:“边陲还算安稳吧?”
“目前算是。”梁慎予给了个相对保守的回答,才轻声道:“漠北荒芜,边境小国多靠牛羊而生,只是冬日连马都要被冻死,一到入冬,便是羌州的多事之秋。”
这也是匈奴与大晋之间矛盾的根源,其中虽然不乏匈奴王的狼子野心,但他能一呼百应,也是因日子的确不好过。
容瑟并未深说,而是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挑开,免得扫兴。
两人就着小菜对酌闲谈,于容瑟而言这是少有的经历,屋外是纷飞大雪,屋内是暖帐温酒,他不想有什么来惊扰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容瑟酒量稍差了些,但米酒度数低,喝到最后也仅是面上有些酡红,吩咐下人将东西撤下去,容瑟单手托腮,语调有些慢:“回去睡会儿吧,醒了再看那些折子。”
梁慎予丝毫瞧不出喝过酒的模样,欣然应允。
他才刚起身,茶室的帘子便被掀开,云初带着满身霜雪急匆匆进门,沉声道:“王爷,萧世子让玄机营的人给拿了!”
容瑟蓦地清醒,蹙眉道:“玄机营?曹旬?原因呢?”
“萧世子在街头把曹家公子给打了,在场都是人证,千真万确。”云初说,“只怕事出有因,曹昊昀伤的不重。”
萧家和曹家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萧慕枫当众把曹昊昀给打了,这事儿就必然没法善了。
容瑟垂目思索片刻,问:“云稚呢?”
“已经去玄机营了。”云初说,“宫里下了令,杖责。”
“多少?”
“一百。”
容瑟脸色微变,不再犹豫,立刻说:“去传本王口谕,曹昊昀没死没残,萧慕枫罪不至此,将人给本王带回来!”
杖责一百,这与杖毙有何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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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容瑟的口谕到之前,云稚已带人在玄机营闹了一场,僵持之下萧慕枫没挨多少板子,尤其是容瑟口谕传到后,云稚便直接将人带回了府。
“当街打了内史省监令的儿子。”马车里,云稚脸色极其难看,“你可真能耐。”
萧慕枫靠在另一边,脸色冷淡,轻轻吐字:“他找死。”
“他找死你也不能当街动手!”云稚忍不住低斥一声,又捏了捏额角,“你真想揍他,也避着点人,那是什么地方,闹市!”
萧慕枫见他是真动了火气,沉默须臾,又如往日那般笑得没心没肺道:“小云,动这么大火干什么?这不是没事?”
云稚无言。
甚至想干脆把这人扔出去算了。
眼不见心不烦。
直到宅邸,两人才下马车,云初便迎上来,在弟弟耳边道:“王爷和侯爷来了,在里头等着你。”
云稚一顿,转身吩咐将萧世子送回房去,随即说:“我去见他们。”
容瑟和梁慎予等在屋里,见云稚进门行礼,容瑟摆摆手道:“免了,萧世子怎么样?”
云稚道:“没挨几下,多亏王爷口谕到的及时。”
“嗯。”容瑟点了点头,“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本王在朝堂与曹伦政见不和,当街把曹昊昀打了,怎么听都是咱们理亏。”
云稚一哽,发现自己也忘了问,老老实实道:“属下也不知。”
“那本王去见见他。”容瑟皱眉,“总得弄清楚前因后果。”